長安城,未央宮深處,夜風穿廊,燭影搖紅。

張讓踏著青石甬道,緩步走入宣室殿。

殿內香菸嫋嫋,漢靈帝劉宏斜倚龍床,手中把玩一枚玉蟬,目光卻如寒潭深水,不動聲色地盯著那面白無鬚、腳步虛浮的宦官。

“臣,張讓,叩見陛下。”

張讓伏地叩首,聲音輕柔如絮,卻掩不住一絲緊張。

“起來吧。”

劉宏淡淡道:“河東之行,辛苦了。”

“為陛下分憂,何敢言苦?”

張讓起身,袖中手微微發顫,面上卻堆起恭敬笑意。

“董卓已俯首聽命,獻銀三十萬兩、良馬百匹、甲冑千副,更有那赤兔寶馬,已由專人護送入京,不日將至。”

劉宏輕輕一笑,將玉蟬擱在案上,指尖輕敲漆案三下。

“三十萬兩?”

劉宏緩緩抬眼。

“可朕聽盧尚書報來,只入賬二十萬。張常侍,莫不是你勾結董卓,企圖再次謀反?還是說……你把銀子,都送進了自己府上的地窖?”

張讓心頭一震,脊背頓時沁出冷汗。

當下張讓強自鎮定,垂首道:“回陛下,河東連年征伐,民生凋敝,此番征斂已是竭澤而漁。臣恐激起民變,故不敢強逼,實乃……實乃百姓無力再出。”

“哦?”

劉宏冷笑一聲,坐直身軀,冷笑道:“那倒是朕錯怪你了。可巧的是,前日有御史聯名上奏,說你張常侍家中藏金百萬,田產遍佈三輔,奴婢逾千,就連昔日皇城洛陽南市最貴的胡商珠寶,都被你一口氣買下十匣……這等富貴,倒是比朕還像天子啊。”

張讓臉色刷地慘白,撲通跪下,苦訴道:“陛下明鑑!臣所用之物,皆出自宮中賞賜,絕無貪墨之行!”

“貪不貪,朕心裡有數。”

劉宏冷冷打斷,又玩味的笑著說道:“三十五萬兩一個不能少!”

“啊……”

張讓驚呼的看著陛下,怎麼眨眼之間,又從三十萬兩,變成了三十五萬兩。

劉宏正色道:“朕沒有記錯,出使河東前,朕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三十五萬兩罰銀,你只讓董卓出三十萬兩,剩下的五萬兩,想必你早有算計。”

張讓只感覺天昏地暗,常年玩鷹,卻被鷹鑿瞎了眼。

“陛下!”

張讓聲音發抖,哽咽道:“這……這如何使得!臣縱有家財,也是……也是……”

“也是朕賞的?”

劉宏冷笑,不以為意,說道:“朕和尚書檯的人都說好了,這三十五萬兩白銀等著急用,你若不補足,明日若百官諫言,你要朕如何辦?”

“難道真要朕明日一道詔書,尚書檯的人帶著羽林衛去你府上滿門抄沒,你可是朕最親信的人呀?”

殿內死寂,連燭火都彷彿凝固。

良久,張讓緩緩伏地,額頭觸地,聲音幾近嗚咽:“臣……遵旨。”

他心中滴血。

不但十萬兩沒貪成,反倒倒貼五萬,還落得個勒索地方、中飽私囊的惡名。

可他不敢爭,更不敢怒。

在這深宮之中,陛下一念,便可令他粉身碎骨。

更何況,現在長安城所有兵馬,全在陛下一個人手上。

……

三日後,一隊羽林軍押著一輛囚車,緩緩駛入長安城門。

車上之人,披髮垢面,鎖鏈加身,正是林凡。

他雙目赤紅,嘴唇乾裂,一路上滴水未進,卻仍挺直脊背,不肯低頭。

他知道,這一去,不是受審,而是赴死。

董卓將他推出去頂罪,而那高高在上的陛下,給他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囚車未入廷尉獄,反而被引入未央宮側殿。

殿門開啟,內侍引他入內。林凡踉蹌步入,只見殿內燈火通明,錦帷低垂,香氣氤氳。

漢靈帝端坐上首,身旁竟立著一名女子。

雲鬢花顏,眸若秋水,一襲紅裙如火,襯得膚若凝脂,正是被劉宏封為美人的貂蟬。

“林凡。”

劉宏緩緩開口,聲音溫和。

“你可知罪?”

林凡冷笑道:“草民無罪。若有罪,也是為主盡忠,為勢所迫。”

“忠?”

劉宏輕笑,譏諷笑道:“你若真忠於董卓,就不會暗中只會丁原,你若真忠於朝廷,就不會藏身河東,教唆董卓謀反。你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劉宏又緩緩道:“可朕看中你一點,你有才,有膽,更有不甘居人下的野心。”

林凡心頭一震,抬頭直視劉宏。

沒想到我林凡的大名,已經傳到陛下耳中了。

略有得意之色。

劉宏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鄭重其事道:“從今日起,只要你肯歸順朝廷,朕許你尚書郎之職,掌機要文書,參議朝政。若再立功,封侯亦非虛妄。”

林凡呼吸微滯。

伯樂呀!

尚書郎,清貴顯要,一步踏入中樞。這等官職,多少寒門士子終其一生不得其門而入。

還不等他回應,劉宏又淡淡道:“還有,這貂蟬,朕也可賜你為妻。”

話音落下,貂蟬輕移蓮步,向林凡盈盈一拜,唇角含笑,眼波流轉。

林凡只覺心頭轟然炸開,熱血衝上頭頂。

身為穿越者,終其一生的夢想不就是懷抱貂蟬嘛!

若是自己忍辱偷生,更遑論一步登天,執掌權柄?

林凡雙膝一軟,竟不由自主跪下:“臣……臣願效死力!只求陛下成全!”

“很好。”

劉宏滿意點頭,詢問道:“那朕問你,尉遲恭此人,你可識得?”

“識得!”

林凡忙道:“此人乃我昔日猛將,力能扛鼎,驍勇無敵,然……”

不待林凡說完,劉宏打斷道:“若朕許你尚書,賞你貂蟬,不知可否將尉遲恭讓於朕?”

林凡頓了頓,心中不由大喜,尉遲恭沒了,自己還能繼續簽到招募別的武將,捨棄一個現在沒有用的人,換來高官、美女,何樂而不為。

林凡連忙回道:“此人現被丁原抓獲,不知生死,若陛下想徵辟,可下旨讓丁原押解到長安。”

劉宏又故作憂色,擔憂道:“哎……一怕你捨不得,又怕自古忠義之士不事二主,怕是尉遲恭不會輕易誠服朕。”

林凡為表忠心,言辭措措道:“尉遲恭就是我的家奴,又有什麼捨不得,區區一個賤奴而已,要是陛下高興,讓我親手殺了他,也是小事一樁。陛下看重他,是他的福分,他豈敢不忠心,到時候我親手宰了他。”

林凡聲音清朗,毫無遲疑。

然而,就在殿側屏風之後,一道魁梧身影靜靜佇立,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青筋暴起。

正是尉遲恭。

當親耳聽見自己最敬重的謀主,竟將自己貶為“可有可為的奴才”,甚至為了獻媚,還想圖我性命。

“林凡……”

尉遲恭咬牙,眼中怒火與悲涼交織。

“我為你衝鋒陷陣,為你捨命斷後……你卻……如此待我?”

尉遲恭緩緩鬆開拳頭,抬頭望向殿中那高坐的天子,忽然雙膝跪地,重重叩首。

“臣尉遲恭,願歸順陛下!此生效忠朝廷,再不負君恩!”

聲音洪亮,震得殿梁微顫。

劉宏撫掌大笑道:“好!真壯士也!從今日起,尉遲恭暫授虎賁中郎將,與王越一起,護衛朕左右,日後立功,再論功行賞,賜宅一區,賞銀萬兩,良馬十匹!”

尉遲恭再拜,額頭觸地,聲音堅定:“謝陛下隆恩!臣雖愚鈍,卻知忠義所在。昔日誤入歧途,今得明主,誓死不二!”

貂蟬亦悄然退下,唯餘林凡呆立原地,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

他當下終於意識到,自己又被設局了。

可惡!

這劉宏不是一個昏庸無能之輩嘛,怎麼事事都來針對老子。

劉宏望著林凡,緩緩走到他身前,笑意漸冷,輕聲道:“林凡,你可知,朕為何讓你當著尉遲恭的面說出那些話?”

林凡渾身一顫,嘴唇哆嗦,卻發不出聲。

“因為朕也是一名穿越者。”

劉宏緩緩起身,面無表情的對著王越道:“將此亂國賊拖出去,斬立決。”

“不可能……”

林凡驚恐的看著劉宏,半許才膛目結舌的說道。

可惜一切都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