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若夫乘天地之正

清茶像一隻掙脫了樊籠的快樂小鹿，在林間追逐著五彩斑斕的蝴蝶，採摘著不知名的野花，口中哼著不成調的歌謠，完全忘記了時間。

不知不覺間。

她沿著蜿蜒的山路，蹦蹦跳跳往下走，莫名就已經走出了很遠很遠。

正玩得開心時。

前方草叢忽然“沙沙”作響，幾個滿臉橫肉、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漢猛地竄了出來。

“嘿！大哥快看！”一個獨眼龍瞪大僅剩的那隻眼睛，一臉興奮地叫嚷道：

“這兒有個小丫頭！”

“嘖嘖！”為首的刀疤臉眯起眼，上下打量著清茶，嘴角咧開一抹貪婪的笑容：

“長得可真水靈！這衣裳的料子，怕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綁了她，準能換筆大錢！”

這些人附近是一夥流竄的山匪，由於山下駐守著大秦軍隊，一直不敢輕舉妄動，早已餓得眼冒金星。

今日正打算豁出去幹一票，沒想到就撞上這麼一隻送上門來的“肥羊”。

清茶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嚇得小臉煞白，連連後退：

“你……你們是誰？不要過來！”

“小妹妹，別怕，叔叔帶你去找爹孃啊，”刀疤臉獰笑著一步步逼近。

清茶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求生的本能讓她轉身就跑。

“想跑？給我抓住……”

刀疤臉話還沒說完，就猛地愣住了，眼中滿是錯愕。

“不是……人呢？”

“怎麼不見了？”

“剛才還在這兒的！”

幾個山匪慌忙四顧，卻見那抹青翠的身影早已化作一縷輕煙，眨眼間就已經飄出了數百米遠，無影無蹤。

這般速度，絕非尋常人所能及。

一眾山匪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該…該不會是撞鬼了吧！”

清茶一路飛奔，直到確認那夥凶神惡煞的傢伙再也追不上了，才扶著一棵老樹停下，小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

“爸爸說得對，外面果然危險……”

她拍了拍心口，仍感到有些後怕。

可轉念一想。

清茶歪了歪腦袋，嘀咕道：

“不過，那些人好像也沒多厲害嘛，連大黃打個噴嚏的動靜都比他們大，下次再遇上，我才不跑呢！”

心大的小姑娘，轉眼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蹦蹦跳跳繼續她的探險。

不知不覺間。

她已經走到了山腳下。

“站住！”

一聲厲喝驟然響起。

清茶抬頭，只見一群黑甲士兵手持長戈，目光如刀般銳利，正冷冷盯著她。

“你是什麼人？”為首計程車兵沉聲質問。

清茶被這陣仗嚇了一跳，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

“我叫清茶，是來這裡玩的。”

“軍事重地，閒人免入！”士兵眉頭緊皺，語氣嚴厲：

“小娃娃，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速速離去！”

“我不！”清茶小嘴一撇，倔強脾氣上來了：

“我就要在這裡玩！”

“放肆！”士兵臉色一沉，正要上前驅趕。

“且慢。”

一道清潤嗓音自林間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白衣公子緩步而來。

他衣袂翩然，揹負古劍，眉目溫潤如玉，周身透著股沉靜儒雅的氣度，正是日日在此修身養性的公子扶蘇。

“參見公子！”黑甲士兵們連忙單膝跪地，恭敬行禮。

扶蘇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氣鼓鼓的小女孩身上，眼底泛起一絲柔和：

“你們先退下，我來與她談談。”

“喏！”士兵們領命退到一旁，目光卻仍警惕地注視著這邊。

扶蘇走到清茶麵前，緩緩蹲下身，讓自己與她平視，臉上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容。

“小妹妹，別怕。”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跑到這深山裡來了？你家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清茶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能感覺到眼前大哥哥目光清朗，身上的氣息也很純正，就像春日裡曬得暖融融的青石板。

這樣溫暖的感覺。

讓小姑娘下意識就沒什麼防備，不假思索地回道：

“大哥哥你好，我叫清茶，我家……就住在那上面呀。”

話落，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指向了那座雲霧繚繞、煙霞變幻，連大秦最精銳的鐵軍都無法踏足分毫的……

無名仙山。

扶蘇溫雅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小妹妹，你可別開玩笑了，”扶蘇愣了半晌，才失笑著搖了搖頭：

“那座山上面，是沒人的。”

清茶卻是不服氣地鼓起了腮幫子：

“大哥哥，你去過山上嗎？”

扶蘇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曾去過。”

“你都沒去過，”清茶理直氣壯地反問：

“又怎麼知道山上沒人呢？”

這一下，反倒把扶蘇問住了。

他沉吟片刻，一臉耐心地解釋道：

“小妹妹，你可能還不太清楚，那座山上確實沒有人，不過可能有仙，我等凡人，是無法輕易到達仙人棲居之地的。”

“仙？”清茶好奇地歪著腦袋：

“仙是什麼？”

扶蘇起身，仰望著那座仙山，眼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嚮往與敬畏，下意識吟誦道：

“《逍遙遊》有云：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仙者，便是能超脫生死，長生不老，逍遙於天地之間，遨遊於四海之外的存在。”

“人家聽不太懂呢，”清茶誠實地搖了搖頭：

“大哥哥來這裡，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扶蘇收回目光，看著清茶天真無邪的臉龐，嘆了口氣，坦然道：

“求仙問道，以圖長生。”

“長生？”清茶似懂非懂。

扶蘇解釋得更直白了一些：

“就是可以一直活下去，永遠都不會變老，也永遠都不會死。”

“哇！”清茶驚訝地張大了小嘴：

“大哥哥好貪心呀，這怎麼可以呢？”

童言無忌，卻像是一道驚雷劈在了扶蘇的心頭。

他苦笑著長嘆一聲：

“唉……小妹妹說得對，是我太貪心了，生老病死，本是自然之規，凡人妄圖長生，無疑是要逆天而行。”

“可有時候。”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一天天老去，最終先自己一步離開，那種愛恨別離之苦，實在是…讓人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