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全都給本將穩住!這是幻術!一切都是假的!”

章邯目眥欲裂,猛地拔出腰間佩劍,灌注了全部內力的咆哮聲如同平地驚雷,試圖喚醒陷入癲狂計程車卒。

可根本無濟於事!

這些銳士,哪一個不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殺神?

他們心中積壓的煞氣、殺孽與恐懼早已深入骨髓。

大黃狗甚至不需要過多引導,只是輕輕一撥,便引爆了每個人心中早已埋下的心魔!

章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部隊,在幻覺中瘋狂地互相劈砍,倒在血泊之中。

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神經。

更可怕的是!

章邯自己腦海中也開始陣陣發昏,眼前像是出現了無數死於自己劍下的亡魂,他們伸出慘白的手,獰笑著要將他一同拖入無間地獄。

“區區幻術,也敢亂我心神!破!”

章邯到底是頂級將帥,意志堅如鋼鐵。

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傳來,瞬間擊穿了眼前的幻象,換來了一絲寶貴的清明。

不過他知道,軍隊不能再前進了。

再往前一步,這三千銳士,這大秦的驕傲,恐怕就要一個不留地埋葬在這裡!

“撤退!全軍撤退!”

章邯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這道命令如同天降仙音,那些尚存一絲理智計程車兵如蒙大赦,連滾帶爬,不顧一切地向山下逃去,像是身後有世間最恐怖的惡鬼在追趕。

當大軍狼狽不堪地逃回山腳,清點人數時。

章邯的心在滴血。

三千精銳,上山時軍容鼎盛,下山後,卻有近五百人,永遠地倒在了路上,死在了自己人的刀劍之下,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可滑稽的是。

大軍甚至連敵人的一個影子都未曾見到!

這是一種何等荒謬、何等詭異的慘敗!

這是一種足以從根本上,摧毀一支軍隊靈魂的慘敗!

章邯踉蹌一步,單膝跪倒在地,將沉重的佩劍插入泥土,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緩緩抬頭。

仰望著那座雲霧繚繞的山峰,昔日睥睨沙場的虎目裡,名將的傲骨寸寸崩裂,唯餘刻入骨髓的…戰慄!

章邯終於明白了。

此山中居住的,是真正的仙人!

是凡人永遠只能仰望的仙人!

………………

咸陽宮。

章臺宮內。

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旁邊的內侍和宮女都屏息凝神,不敢大口喘氣,生怕發出一絲聲響,引來帝王的雷霆之怒。

嬴政端坐在王座之上,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黑色的雕像。

他的面前,靜靜地躺著一份由章邯親手寫就的戰報,竹簡上,不僅僅有墨跡,更有幾處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跡,像幾朵凋零的彼岸花。

嬴政敗了。

他引以為傲、無孔不入的天網,敗了。

他引以為傲、戰無不勝的大秦銳士,也敗了。

還都敗得如此徹底,如此詭異!

嬴政派出了自己最鋒利的矛和最堅固的盾,結果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摸到,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徹底擊潰。

三千鐵甲男兒,在幻覺中自相殘殺。

這比被十萬大軍正面擊潰,更讓他感到心寒。

這讓嬴政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一種自從他罷黜呂不韋、親掌大權以來,就再也沒有體會過的無力感。

他可以滅國,可以殺人,可以用鐵腕統治這片廣袤的土地,讓天下之人都畏懼他的威嚴。

可他征服得了六國,征服得了天下,現在卻連仙人的面都見不了。

嬴政緩緩靠回冰冷的王座,抬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指尖傳來的涼意讓他稍稍清醒,卻壓不住眉宇間翻湧的疲憊。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挫敗。

武力、權謀、大軍、密探……

這些他賴以橫掃天下的武器,在真正的仙人之力面前,脆弱得不過是孩童手中的玩物。

那麼……到底要怎麼辦呢?

放棄嗎?

長生之路,真要在此斷絕?

呵呵……

嬴政忽然冷笑出聲,眼底疲態盡數化作灼人的火光。

可他的人生詞條裡,從來沒有放棄二字!

嬴政緩緩起身,屏退左右,再次走向了那面神秘的古樸銅鏡,低聲問道:

“魔鏡……請告訴我,朕,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得見仙顏?”

鏡面之上,水光流轉。

這一次,魔鏡沉默了許久許久,既像是在感知嬴政現在的心緒,又似在推演某種難以言喻的天機。

良久。

鏡面終於泛起漣漪,幾行蒼勁的文字如游龍般緩緩顯現:

“天道有時,其運自來,強求不得,靜待花開。”

“什麼?”嬴政臉色一愣,眉頭緊鎖。

天道有時?強求不得?

這……這莫非是要朕放棄?

他心中的不甘再次湧起,正欲追問,鏡面上的字跡卻是陡然一變:

“切勿操之過急!”

“急?”嬴政如遭雷擊,喃喃自語:

“是朕……太急了嗎?”

他回想起得到線索後的種種舉動。

先是派遣密探潛入,繼而調動大軍壓境。

這哪裡是求仙問道,分明是凡間帝王慣用的征服之術!

仙人超脫塵世,又豈會受此脅迫?

自己的一系列行為在仙人眼中,怕是與一隻上躥下跳的猴子無異。

是的,他太急了。

長生的誘惑矇蔽了他的雙眼,讓他忘記了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嬴政深吸一口氣,心中的焦躁漸漸平復,嗓音也恢復了往日的沉穩:

“朕,該當如何?”

魔鏡這次的回應極為迅速,僅有四個字,卻重如泰山:

“心誠則靈!”

心誠……則靈。

嬴政靜立鏡前,默然凝視,幽深的大殿中,唯有燭火偶爾噼啪作響,在寂靜中盪開細微迴音。

不知過了多久。

他眸子微眯,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決然。

衣袂翻飛間嬴政驀然轉身,那一瞬,帝王威儀如出鞘利劍,鋒芒畢現:

“傳,公子扶蘇,覲見!”

很快。

一位身形頎長,面容溫潤如玉的青年,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入大殿。

他身著一襲素雅儒袍,氣質謙和溫潤,與這座充滿鐵血霸氣的宮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便是大秦長公子,扶蘇。

“兒臣,參見父皇!”扶蘇恭敬行禮,聲音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