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已是八月中旬。蟬鳴聒噪,暑氣蒸騰。

“初芒”店鋪早已度過了最初的爆炸式增長,進入了穩定運營期。

許漢升也終於從連軸轉的陀螺狀態中解脫出來,有了些許喘息的時間。

看著電腦後臺那不斷累積的數字,饒是他有前世記憶,也不禁咋舌。

短短一個多月,刨除所有成本、工資、擴大生產的投入,“初芒”的純利潤竟已逼近二十萬!

加上之前倒賣奧運紀念品、五金囤積和拆遷款到賬的部分資金,他個人賬戶上的數字,穩穩地跳到了三十萬這個關口。

三十萬!

在2008年!

這是一個足以讓普通家庭瞠目結舌的數字。

許漢升沒有猶豫太久。

他深知接下來在川渝大學拓展商業版圖,沒有一輛代步車會非常不便。

要知道,08年地鐵網路遠未發達。

他果斷去二手車市場,挑了一輛保養不錯、黑色漆面鋥亮的大眾帕薩特領馭。

08年經典商務車型,穩重實用,符合他“許總”的身份,也適合跑業務。

當鑰匙握在手中的那一刻,一種踏實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這輛車,是他重生以來,用智慧和汗水掙來的第一個大件戰利品。

到了領取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日子。

許漢升開著嶄新的帕薩特,載著興奮得像個猴子似的徐海濤,駛向熟悉又陌生的高中校園。

停好車,漫步在熟悉的林蔭道上,許漢升心中感慨萬千。

綠樹紅牆,操場跑道,一切都帶著青春的氣息,卻也清晰地標記著一段旅程的終點。

這應該是自己很長時間內,最後一次以學生的身份踏足這裡了。

他環顧四周,目光平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告別。

高三七班的教室,此刻熱鬧得像個菜市場。

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到了。

空氣中瀰漫著離別的感傷與青春的躁動。

有人在埋頭奮筆疾書,在精美的同學錄上留下最後的寄語。

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拿著大頭貼相機互相拍照,留下搞怪或故作深情的影像。

幾個感性的女生抱在一起,哭得梨花帶雨,為即將到來的天各一方而難過。

許漢升和徐海濤一前一後走進教室。

瞬間,教室裡的喧鬧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許漢升身上!

驚訝、好奇、探究、羨慕、甚至還有一絲嫉妒…複雜的情緒在空氣中交織。

“許漢升來了!”

“真是他!看著氣質都不一樣了!”

“初芒真的是他開的?那個淘寶店?”

“聽說賺了好多錢!都買車了!”

“陳晚檸當模特那家店?”

幾個平時不怎麼熟,甚至以前都沒說過幾句話的女同學,按捺不住好奇心,率先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

“許漢升,初芒真的是你創業搞的?”

“你好厲害啊!那個店現在可火了!”

“模特真的是陳晚檸嗎?她穿的衣服好好看!”

許漢升對這些好奇的目光和詢問置若罔聞。

他面無表情,徑直走到自己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窗外,彷彿教室裡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這些人,這些事,在拿到錄取通知書後,便徹底成為過去。

未來,幾乎不會再有交集。

不值得浪費口舌。

他的目光掠過樓下喧鬧的主幹道,忽然定格。

一抹清新脫俗的藍色映入眼簾。

是陳晚檸。

她穿著那天許漢升送她的“初芒”藍色襯衫裙。

素雅的藍色襯得她肌膚勝雪,烏黑的長髮柔順地披在肩頭。

她沒有刻意打扮,只是那樣安靜地走在夏末的林蔭道上,步履輕盈,身姿挺拔,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灑下斑駁跳躍的光影。

那份乾淨純粹的氣質,在穿著花花綠綠、吵吵嚷嚷的同學背景映襯下,如同喧囂紅塵中一朵靜靜綻放的幽蘭,格外出眾,美麗得驚心動魄。

許漢升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徐海濤一看許漢升這高冷總裁範兒,再看看圍過來的幾個女同學,尤其還有幾個長得不錯的,立馬來了精神!

裝逼的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許總不方便說的,我徐副總代勞啊!

他立馬擠到許漢升座位旁,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我是代言人”的架勢,對著那幾個女生侃侃而談:

“哎呀,同學們!訊息挺靈通嘛!沒錯!‘初芒’就是我們許總一手創辦的!”

“鄙人徐海濤,不才,忝為聯合創始人兼副總!”

“至於模特嘛,嘿嘿,當然是咱們班的顏值擔當,陳晚檸同學啦!”

“這衣服,這設計,這模特,三位一體,想不火都難!”

“許總那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

“我們這成績,那都是小意思,小意思啦!”

他唾沫橫飛,把許漢升吹得天花亂墜,順帶也抬高了自己,惹得幾個女生掩嘴輕笑,目光在許漢升和他之間來回逡巡。

就在這時,一道帶著刻意溫柔和一絲不易察覺幽怨的身影,走到了許漢升的課桌前。

是林薇薇。

她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穿著一條價格不菲的粉色連衣裙,妝容精緻,手裡拿著一本封面異常精美的同學錄。

她無視了旁邊唾沫橫飛的徐海濤,將同學錄輕輕放在許漢升的課桌上,聲音帶著刻意放軟的甜膩:

“許漢升…大家同學一場,馬上就要各奔東西了…能…能給我寫個留言嗎?”

她的眼神帶著期待,甚至隱隱有淚光閃爍,姿態放得很低,試圖喚起許漢升哪怕一絲一毫的舊情。

教室裡瞬間安靜了不少,許多目光都投向了這邊。

有看熱鬧的,有同情林薇薇的,也有覺得許漢升太不近人情的。

趙峰等人更是立刻圍了過來,站在林薇薇身後,像護花使者,對許漢升怒目而視。

許漢升的目光終於從窗外收回,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同學錄,又抬眼看向林薇薇那泫然欲泣的臉,眼神平靜無波,聲音更是淡漠得沒有一絲溫度:

“沒什麼好寫的。無話可說。”

“你!”

趙峰立刻炸毛,指著許漢升的鼻子:“許漢升!你狂什麼狂?開個破網店了不起啊?薇薇都這樣低聲下氣求你了,你他媽還是不是人?”

“就是!裝什麼大尾巴狼!”

張浩也在一旁幫腔。

林薇薇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順著精心描繪的臉頰滑落,她帶著哭腔,聲音顫抖:

“許漢升…連寫個同學錄都不行嗎?我們…我們畢竟同學三年啊…”

這梨花帶雨的模樣,確實惹得不少同學心生憐惜,看向許漢升的目光也帶上了譴責。

許漢升依舊那副油鹽不進、無所謂的樣子,甚至微微後仰靠在了椅背上,彷彿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

林薇薇固執地站在他桌前,眼淚撲簌簌地掉,一副他不寫就不走的架勢。

突然,許漢升的目光越過她,直直地投向教室門口,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嘴角也勾起一個真心的、溫暖的弧度。

林薇薇、趙峰等人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嘶…

教室裡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只見教室門口,陳晚檸靜靜地站在那裡。

她穿著那身“初芒”的藍色襯衫裙,素面朝天,卻清麗得如同雨後初荷。

烏黑的長髮柔順,肌膚在教室門口的光線下白得發光。

她清澈的眼眸帶著一絲疑惑,掃過教室裡有些詭異的氣氛,最後落在了許漢升身上。

那份乾淨、純粹、不染塵埃的美,瞬間讓所有精心打扮都黯然失色。

男同學們看得眼睛發直,女同學們也難掩驚豔。

“晚檸!這邊!”

許漢升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愉悅,打破了教室的寂靜。他站起身,朝陳晚檸招了招手。

陳晚檸在眾人聚焦的目光中,微微有些侷促,但還是依言走了過來。

她走到許漢升課桌旁,正好站在了淚眼婆娑的林薇薇身邊。

兩個女孩,一個精緻哭泣卻難掩狼狽,一個素雅沉靜如空谷幽蘭,對比鮮明得刺眼。

“我…我的座位在那邊…”

陳晚檸小聲說,指了指靠牆的位置。

“都畢業了,還管什麼座位?”

許漢升不由分說地拉開自己旁邊的椅子,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暱:“諾,坐這兒。”

他這才彷彿剛注意到旁邊還在掉眼淚的林薇薇和她桌上的同學錄。

許漢升瞥了她一眼,眼神裡沒有絲毫波瀾。他伸手拿起那本精美的同學錄,隨意地翻開新的一頁,拿起桌上的筆,龍飛鳳舞地寫下三個大字:

許漢升!

然後,“啪”地一聲合上,遞還給林薇薇,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名字簽了。這樣可以了吧?其他的…抱歉,沒時間寫。”

林薇薇看著他遞過來的同學錄,看著他簽下的那個冰冷的名字,再看看他旁邊那個空著的、剛剛被陳晚檸坐下的座位,最後對上許漢升那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神…她終於徹底崩潰了!

巨大的屈辱和失落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一把抓過同學錄,捂著臉,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嗚咽,轉身衝出了教室!

“薇薇!”

趙峰和張浩等人狠狠剜了許漢升和陳晚檸一眼,連忙追了出去。

教室裡一片詭異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這電光火石的一幕驚呆了。

徐海濤張著嘴,看著許漢升,又看看安靜坐在他旁邊的陳晚檸,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臥槽!老許這波操作…太特麼帥(狠)了!

就在這時,班主任李忠華抱著一摞厚厚的錄取通知書走進了教室,臉上帶著欣慰又感慨的笑容。

教室裡離別的愁緒瞬間被即將揭曉未來的期待沖淡了不少。

李忠華開始按名字發放錄取通知書。

“張浩!”

“到!”

“林薇薇!”

人不在,趙峰跑回來代領了。

“徐海濤!”

“這兒呢!”

徐海濤樂呵呵地上前領走。

“陳晚檸!”

陳晚檸剛想起身,旁邊的許漢升卻比她更快一步站了起來,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大步流星走上講臺,從李忠華手裡接過了印著陳晚檸名字的錄取通知書。

李忠華看著許漢升,又看看臺下坐著的陳晚檸,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和欣慰的笑意,沒有多說什麼。

許漢升拿著通知書走回座位,在陳晚檸驚訝又帶著一絲羞澀的目光中,將通知書輕輕放在她面前。

“許漢升!”

李忠華唸到了最後一個名字。

許漢升坐著沒動,只是給了旁邊的徐海濤一個眼神。

徐海濤:“???”

眼神:幹嘛?

許漢升用口型無聲地說:“去拿。”

徐海濤一臉懵逼加不情願。

眼神:為啥是我?你自己沒腿啊?

許漢升嘴角一勾,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帶著點戲謔和理所當然:“因為…我是你老闆。”

徐海濤:“……”

內心:靠!又被拿捏了!

他臉上瞬間堆起諂媚的笑容:“得嘞!老闆您坐著!小的這就去!”

在全班同學愕然的目光注視下,徐海濤屁顛屁顛地跑上講臺,從憋著笑的李忠華手裡接過了許漢升那份沉甸甸的川渝大學錄取通知書,然後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來,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放到許漢升桌上。

“老闆,您的錄取通知書,請簽收!”

許漢升滿意地點點頭,隨手拿起通知書,目光卻落在了旁邊陳晚檸那份上。

窗外,陽光正好。

屬於他們的夏天,即將結束。

而更廣闊的未來,才剛剛掀開序幕的一角。

講臺上,李忠華看著許漢升和陳晚檸,又看看桌上那厚厚一疊承載著無數未來的信封,輕輕推了推眼鏡。

這個曾經最讓他頭疼又最讓他驚喜的學生,此刻安靜地坐在那裡,卻彷彿有光。

他想起製衣廠裡轟鳴的機器,想起淘寶後臺不斷跳動的數字,想起醫院裡父親日漸紅潤的臉…這個夏天發生的一切,都像一場不可思議的夢。

他清了清嗓子,看著臺下或興奮或感傷的學生們,朗聲道:“同學們,你們的未來,才剛剛開始!無論去向何方,都別忘了,七班永遠是你們的起點!”

掌聲響起,帶著離別的哽咽和對未來的憧憬。

許漢升的目光穿過人群,與講臺上李忠華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師生二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李忠華站在講臺上,看著臺下即將各奔東西的學生們,笑容溫暖又帶著離別的感傷。他用力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地穿透教室的喧囂:

“同學們!三年時光,彈指一揮間。明天晚上八點,老師我在‘金碧輝煌大酒店’訂了地方,請大家吃頓‘散夥飯’!算是給大家高中圓滿結束慶個功,也是給我自己一個機會,好好看看你們這群小崽子,道個別!一個都不許跑,聽見沒?”

教室裡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發出巨大的歡呼和掌聲!

“哇!李老師萬歲!”

“金碧輝煌!老師大氣!”

“必須去!誰不去誰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