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涼剛進過雨城,便看到人流密密地朝一個方向擠去,她細細地聽著城民的對話。

“快走快走,前面顧家的風行鏢局在打擂臺找鏢師呢。”

“聽說他們上次押鏢遇到偷襲,死了很多鏢師呢。大概現在找鏢師是想補空位呢。”

“好機會,那我也要上去試試!”

蘇晚涼也明白了大概。如果能當個鏢師混口飯吃,那在中原也有了安身立命之處。打定了主意,她自然是隨著大流,來到了擂臺下。

一個武師打扮的男子站在擂臺上如同賣瓜般地介紹他身邊的男子:“這是我們風行鏢局的鏢頭,左溪。他是渙青劍師唯一傳人,更是護國將軍的唯一一子。傳說能打敗他的人——還沒出生呢!江湖人稱他左一,那為什麼是一?”

“天下第一!”

臺下一陣鬨笑,連蘇晚涼都忍俊不禁。

臺上站在中央的玄衣男子便是左溪。他站在臺上,劍眉如刀,臉龐輪廓分明,五官精緻利落,神色冷冽。他站在臺上,彷彿是不屬於這個人群的仙人,清高而孤傲。

這張臉,對蘇晚涼來說並不陌生。

“現在只要有人能接左溪的十招,那就可以成為我們風行鏢局的鏢師。”那個男子賣力地喊著,振奮起人群。

隨後,擂鼓響起,比武開始。上臺挑戰的人都是大多泛泛之輩,只會花拳繡腿,兩三招就毫無懸念地被左溪放倒。眾人雖佩服至極,卻也心有不甘,都盼望著有人能站出來接下左溪十招。

蘇晚涼冷靜地看著一個個男子被打下臺,等到摸清了左溪的招數後,她不緊不慢地飛身上臺,全身的鈴鐺都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

城民們一愣,隨即鬨堂大笑。

“還帶鈴鐺的黃毛丫頭呢,也想上去比武。”

“我家阿花小時候也打扮成這個樣子。”

“你可別說,這姑娘長的可真是標誌啊!”

“說不定她就是哪裡的高人呢!”

蘇晚涼作了一個揖:“在下蘇晚涼。”

她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眼睛咪成一個好看的月牙,一頭未束的頭髮還沒服帖下來,揚在空中,美得讓眾人微微失神。左溪眼眸裡微有神色起伏,卻馬上平靜下來。他禮節性地鞠躬作揖,說了一句承讓。

擂鼓打得振奮人心,臺下百姓吶喊助威聲沖天。

蘇晚涼先聲奪人,動作快得讓別人看不清她的套路。她身上的小鈴鐺一直清脆地碰撞,叮鈴聲悅耳。

雖對手想要以快制勝,左溪依然應付自若,防守也是滴水不漏。十個回合過去,蘇晚涼雖沒勝,卻贏得了這個鏢師的資格。

鈴鐺聲還未停,她臉上依然是一開始那個胸有成竹的笑容。

左溪背對著陽光,幾乎是看不出幅度地點了點頭。

蘇晚涼大方地一笑,衝著臺下人群作了一個揖。

“蘇娘子,請去鏢局裡坐吧。”

下了擂臺管家恭敬地把她往裡引。而外面,是沸騰的人群,為一個出人意料的勝利歡呼。

天近黃昏,擂臺比武已經結束,左溪回到鏢局裡做些收尾的工作,看到顧黎風慵懶地坐在大堂裡喝著茶等他。

“左公子,今天比武招親收了多少門媳婦?”顧黎風戲謔道。

左溪似乎心情不差,也接了話下去:“有一個,還不錯。”

顧黎風將茶盞推回桌上,劍眉一挑,起了興趣:“聽說是一個帶鈴鐺的姑娘嗎?”

“是。”

顧黎風笑:“能被你稱不錯的人,這還是第一個啊。”

左溪不言,清冷的臉龐柔和下來,背後是下沉的夕陽。

“蘇娘子,這裡就是您的房間。您是鏢局裡唯一一位女鏢師,不便同男子們同住,所以安排您住在三小姐的西廂房裡。”

“顧家前堂就是風行鏢局,蘇娘子用膳在中堂。今後按理每天辰時四刻鏢師們都要晨練,不過二少爺吩咐蘇娘子可以隨性。後院是馬廄和庫房,娘子可以去裡面隨意挑選武器。”

管家畢恭畢敬地對蘇晚涼介紹,但蘇晚涼只顧著打量四周的景色,聽得有一句沒一句的。

“謝謝你啦,你先下去吧。”

“是。”管家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蘇晚涼見已經沒人了,她從包袱裡翻了翻,掏到了一把看起來古老破舊的銅鏡。

“爺爺,我已經到過雨城了。”蘇晚涼對著鏡子喃喃有詞。

“涼兒,早點找到淨曇蓮玉,早點回來。”

鏡子裡浮現出一個慈祥老年人的面孔,語氣厚重而遙遠。

“爺爺,找到它之後……您真的就會撤去他身上的蠱毒嗎?”蘇晚涼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鏡子裡的人點了點頭,寬厚地笑著。隨即映象開始模糊,鏡子上重新映出蘇晚涼美麗的臉。

蘇晚涼撇了撇嘴,將鏡子放回到包袱裡,再略有怨氣地躺到床上。

當日在女媧祭壇前,親眼看到那個中原男子隻身用流焰劍法破了族人們的天翔誅魔陣,他卻因路生逃錯了方向,竟在鳳火殿外遇到了爺爺。爺爺施了散力蠱,使他全身無力,才將他擒住。

他被綁在高高的火刑柱上,以亂闖女媧祭壇和傷害族人的罪名施以火刑。遠遠看去,他的側臉輪廓分明,表情清淡而堅定,彷彿下一刻要被執行火刑的不是他。流焰劍法的唯一傳人,江湖上早已大名鼎鼎的左溪,如今若是就這麼死了…於是自己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道,竟斗膽在爺爺面前替他求情。爺爺大概想順水推舟,派個人出去尋找多年沒有下落的淨曇蓮玉,就打發了撞到槍口上的自己,這才勉強保了他一命。

只是作為出寨的約制,爺爺在他身體裡下了蠱毒。三個月之內若無法完成任務回來,那他就會蠱毒發作身亡。靈尋蠱的指示便是淨曇蓮玉在這過雨城城內,可那麼大的過雨城,無從下手。

為了一個陌生人,是否值得,已經無從考證。既然出來了,也就不能回頭。

想得累了,蘇晚涼便熄了房裡的燭火,蒙著被子睡了下去。

入夜。

守夜的人無精打采地瞧著鑼。手中的燈籠被一陣陰風熄滅,他抬頭,只見得漆黑的天和屋簷的邊角整齊地排列。

左溪近日憂思積慮,已經日夜顛倒,此刻無法入眠。他回想起那日押鏢剛進山谷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只覺得那個戴面具的女子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