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風拂過,將她額際的髮絲吹亂,癢癢的,落在臉頰上的眼淚透心的涼,她抬手將眼淚拭去,順便捋了捋烏黑的發。

就這樣一動不動的杵在原地緘默了大概二十分鐘,她拿起手機給蚊子撥了個電話過去。

“喂,你現在在哪?”

“我在家啊,怎麼了?我說你手機怎麼回事?怎麼老是打不通的,我到了上海後就直接回老家陪我媽了,當時本來想問你要不要跟我同路回家的,結果,哎,對了,你現在在哪裡?”蚊子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堆。

顧吻沉默了片刻後言簡意賅道:“說來話長,我現在在上海。”

“啊,你到上海了啊,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不久。”顧吻頓了頓對著電話繼續說道:“我明天回家,你明天能抽出時間陪我回一趟家嗎?”

“我…………這幾天我都跟我媽在親戚家拜年,我現在還在我大姨家,不過沒事,我到時候跟我媽說一聲就是了,我明天早上就回去找你。”頓了頓續道:“你………到底怎麼了?怎麼語氣不太對?”

顧吻強忍住又將噴湧而出的淚水,可是眼淚終究還是不爭氣的爭先恐後的往外冒,她哽咽道:“我媽她不在了,永遠的不在了。”說完後她緊咬著下唇,似乎這樣就能掩飾掉她內心的痛苦。

蚊子那邊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不會吧,怎麼會這麼突然?好了,好了,你別哭了。”頓了頓道:“對了,你明天早上幾點的車,我去火車站接你。”

“大概九點多到,那先這樣,我先掛了。”顧吻說完沒等蚊子回應就將電話給掛了,任吹打自己的臉龐,任眼淚隨風飄揚,最無奈的痛莫過於哭的連聲音都沒有。

就這樣一直杵在原地許久,直到天完全黑透了她才緩緩轉身去衛生間洗漱。

翌日清晨,天才矇矇亮,顧吻就抱著思思迫不及待的下樓先隨便填飽肚子然後出發去火車站,到了火車站等了足足有大概一個小時方才上車。

等到了老家的縣城已經快要九點半了,顧吻下了高鐵後就徑直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老遠就看見站在出口處跟她招手的蚊子。

“等很久了吧?”走近後顧吻問道。

蚊子微笑道:“沒有,我也是不久才到。”本來還想跟顧吻油腔滑調一番,但她深知顧吻心情不佳便只好一本正經。

“來,小姨抱會吧。”蚊子對著顧吻懷中的思思邊說邊拍了拍雙手。

哪裡曉得思思完全不給面子,轉過頭去懶得理她。

蚊子一邊開玩笑的罵思思沒良心一邊帶頭先往前走,然後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你兩是雙胞胎嗎?”司機邊開車邊看了眼副駕駛的蚊子還有後視鏡裡的顧吻說道。

蚊子笑道:“呵呵,我們真有那麼像嗎?不過不是雙胞胎,是親姐妹而已。”

“難怪這麼像,我還以為是雙胞胎呢,呵呵。”司機笑道。

一路上司機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蚊子東扯西扯,唯獨顧吻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沉默地看著窗外,儘管司機跟蚊子偶爾聊到一些有趣又幽默的話題,顧吻仍然無動於衷。

沒過多久車子就開到了顧吻的家,車子停下後,顧吻就先下了車,蚊子就開始跟司機討價還價:“老鄉就便宜點吧,你看我們聊的這麼投機是不是,再說這也沒多少路呀,而且這路這麼平坦,五十太貴了。”

“美女,真的不行,最少也要五十,除去油錢我真沒多少利潤的,我也是看你長的漂亮才收你五十,這要是別人我都是收一百的…………”

司機話還沒說完,蚊子就塞了50塊錢給司機道:“算了算了。”而後便下了車。

顧吻抱著思思站在馬路邊審視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房子,一路坐車看過來,別人家的門前都掛著紅紅的大燈籠,而自己家門前取而代之的卻是白的耀眼的花球。

曾經門庭若市的家如今變的門可羅雀,是啊,誰會閒著沒事往死了人的家裡鑽?

這樣的悲劇又是第幾次,顧吻不敢去回想。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門口,彷彿看到她媽媽從裡面走出來正笑臉相迎的問她晚上想吃什麼菜,她蠕動了下唇,想要回應卻發現眼前一片虛無,眼淚情不自禁模糊了視線。

蚊子見狀,忙從兜裡拿出蒼巾紙伸手過去幫她拭去眼淚。

顧吻假裝若無其事的別過頭去,而後偷偷抬起袖子使勁將眼淚揩去,身後的車什麼時候開走的,她全然不知情。

正當顧吻想要進屋裡的時候,顧軒突然從屋裡跑了出來,老遠就開始喊“嘟嘟,嘟嘟。”

等顧軒跑近,顧吻正微笑著俯身想要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顧雲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突然一把將軒軒抱了起來,看都沒看顧吻一眼就轉身往屋裡走去,只留下顧吻一個冷漠的背影。

沒過兩分鐘,顧雲又走了出來,顧吻並不指望他對她有什麼好臉色,也許如龔劍所說她在這個家裡真的是不應該存在的。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顧雲他竟然拿起掃把對著她的方向使勁掃地,頓時塵土飛揚。

這是一種怎樣的厭惡和羞辱,顧吻在心裡冷笑道,原來這麼久以來彼此之所以以兄弟姐妹相稱,全是張美麗在維繫著這脆弱的不堪一擊的關係。

蚊子忙掩住自己的鼻子,正想拔腿躲避的時候卻發現顧吻竟然傻不拉唧的站在原地無動於衷,於是無奈又回去把她拉到一邊,可是不管她們在哪邊都無濟於事,因為顧雲掃把的方向永遠都是隨著她們的移動而移動。

“真沒見過這樣的神經病。”蚊子空出一隻手掩住思思的鼻子喃喃自語道。

然而顧雲不但沒有半點收斂的意思,反而愈加放肆,他還邊掃邊說:“人都走了,現在來有什麼意義?以後這裡不是你的家,你也沒有家,我也沒有你這樣無情的妹妹,走吧,走吧。”

正在這個時候,楊丹突然走了出來,估計是軒軒搬來的救兵,她看顧雲跟瘋子一樣對著顧吻她們掃地,忙跑了過去一邊搶奪掃把一邊說道:“你幹什麼啊?發什麼病啊?人沒回來你生氣,回來了你也生氣,你到底要幹什麼啊?快把掃把放下。”

這麼奪來奪去讓在一邊看著的軒軒以為爸爸媽媽又吵架了,於是眼睛一閉“哇哇”的哭了起來,顧雲這才猛地將掃把往地上一擲對著顧軒凶神惡煞道:“哭,奶奶死了還沒哭夠是不是?你還哭?再哭我揍你信不信?”顧雲邊說邊舉起了手做出要打他的動作。

顧軒嚇的立馬躲到了楊丹的身後抱著她的大腿而後強忍住哭意,他知道他爸爸最近脾氣不太好,不敢惹他。

“你嚇著孩子了知不知道?孩子跟你有仇是不是,你老拿他撒氣?”楊丹為軒軒打抱不平道。

顧雲看了楊丹一眼而後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客廳上了樓。

“好了,別哭了,爸爸跟你開玩笑的,你要理解爸爸,爸爸最近心情不太好,乖兒子,好不好。”楊丹俯身一邊給軒軒擦眼淚一邊安慰道。

顧軒懂事的點了點頭。

楊丹這才起身走到顧吻的身邊道:“你別聽你哥胡說,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有點更年期了,不管這個家貧賤還是富貴都永遠是你的家,誰也奪不走,你哥奪不走,你弟奪不走,我也奪不走。”頓了頓道:“還愣著幹什麼,快進家裡。”說完便轉身帶頭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楊丹的一番話觸動了顧吻心中那根脆弱的心絃,就連她自己都茫然了。

進了屋裡後,本來楊丹還說要給蚊子泡茶,蚊子說年輕人都不愛喝茶,再說這樣也太見外了,楊丹便只好作罷,然後陪著一起坐在桌邊。

這麼久以來對楊丹來說是第一次親眼看顧吻的女兒,她這才有時間好好打量顧吻的女兒,而後道:“叫思思對嗎?長的真像媽,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來,我來抱會。”

思思害羞的別過頭去趴在顧吻的肩膀上。

“她有點認生,熟悉了就該賴著你抱了。”顧吻笑道,而後頓了頓道:“那個我媽她?”

楊丹先是嘆了一口氣而後將來龍去脈一一詳細的說給了顧吻聽。

“事情就是這樣,哎,你電話一直打不通,後來也等不了了就在前天拉去火化了,然後葬到山上去了,就葬在咱爸的旁邊。”楊丹的話剛說完,軒軒就說他困了想睡覺,楊丹覺得現在顧吻適合一個人靜一靜,不便講太多,於是說有需要就叫她然後就帶著軒軒上了樓。

楊丹走後許久顧吻一直都是目光呆滯的看著地面,像是要看穿了它般,蚊子眼看思思都要掉地上了,於是忙伸手把思思抱了過去,此刻思思卻異常的聽話沒有哭鬧,不像剛剛那麼拒絕她,也許她深深懂得自己媽媽的心,女兒果然是媽媽的小棉襖。

顧吻依舊沉默著沒有說話,似乎全然不知思思被抱走了。

片刻後,她突然站了起來,然後往她媽媽的房間走去。

開啟門那一剎那,裡面一股刺鼻的香味撲面而來,角落裡還能看到一堆灰燼,裡面空蕩蕩的只剩一張桌子,上面擺著張美麗的黑白畫像。

她慢慢走近,將畫像捧起,指尖輕輕滑過她美麗的笑容,卻冰涼刺骨的痛,眼淚決堤了般落下,滴落在了畫像上。

如果她沒有固執的嫁那麼遠,如果她拒絕跟龔劍回他老家,如果龔劍沒有偷她的證件,那麼是否還能來得及見自己的恩人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