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皓……”

一聲帶著淡淡嘆息的聲音自殿門口飄來,聲音十分熟悉,令蹙眉垂眸的玉梓皓嚇了一跳,嗖地抬目,循著方才聲音的來源轉頭看去,就見葉黎正站在距離他不過幾步之遙的殿門處看著她,雙手垂著,臉上夾雜著若有所思,稍稍有些無奈,卻也是平靜的。

不知怎麼,玉梓皓忽地有些心虛,忽閃了下眸光,舔了舔嘴唇,道:“姐,姐姐…你怎麼在這?什麼時候來的?”

葉黎瞅著他,將他的小心思知了個透,半晌嘆息著搖搖頭,一面走近他一面平靜地說道:“姐姐剛巧回宮路過你這,想著來看看你,哪知道你不在宮中,索性就在你宮裡坐了會,想等你回來,等了好些時候,宮女才去稟報你已經回來了,姐姐便就出來了。”

玉梓皓驚愕地看她,“那,姐姐你……”

“我都看到,聽到了。”葉黎又是一聲嘆息,玉梓皓想問什麼她知道。

她以為,梓皓對小汐多多少少也是會有些許情意的,沒想到,沒想到……唉!

皓月殿門口瞬間安靜了,葉黎和玉梓皓對視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半晌,忍耐不住的玉梓皓還是開口了。

“姐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過份?”

他知道他剛才的話傷害了小汐,他也很抱歉,但是感情的事勉強不來,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既然他不喜歡小汐,那再不說清楚,對小汐來說會是一種更大的傷害。

葉黎淡淡地看他,雙眉間劃過一抹訝異,片刻,拉過他的手拍了拍,微微一笑:“不是。”

聞言,玉梓皓更驚愕了,一時間盯著葉黎不知道說什麼,他以為葉黎至少會稍稍責怪他。

“梓皓,你不用這樣看我,既然不喜歡,那這麼做對小汐也是好的,不是嗎?”葉黎笑笑,那樣理解的語氣也帶著絲絲可惜。

玉梓皓愣了下,嘴唇彎了彎,輕輕點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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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府,此刻早已亂成一鍋粥,襄王面色鐵青地在大廳裡來回大步走來走去,底下一干人等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得不頂著襄王欲殺人的目光,為首的是負責看著玉梓汐的那兩個婆子,她們早已冷汗淋漓,匍匐在地,一個勁地簌簌顫抖,眼看著一身衣服就要溼嗒嗒了。

她們怎麼也沒想到玉梓汐會不見,而且還使小心思把她們藥倒了,這不管怎麼樣都是她們的過錯,不是給她們添堵的嘛!

兩名婆子此時縱然是有萬分憤怨,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得一個勁顫抖著匍匐在地。

襄王青筋暴跳,怒吼著府中幾個下人去找玉梓汐,恨不得把底下那些人一個一個痛打一頓。

突然,不知外頭是誰激動地高聲呼喝,“郡主!來人啊!是郡主!郡主回來了!快稟報王爺!”

襄王嗖地頓住步,眸子一寒,三步並作一步地就往外奔去,額頭上暴跳的青筋還未消去。

王府大院,玉梓汐面色發白,雙眸無神,一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稍顯失魂落魄。

只見她如行屍走肉一般,一步一步往裡走,卻一步比一步虛,她的身邊圍了不少家丁丫鬟,一個個看到她回來皆是激動無比,在心裡把玉梓汐這尊佛給謝了個千千萬萬遍。

玉梓汐回來了,那襄王便不會再把氣撒在他們頭上了!

只是,玉梓汐似乎未曾注意到他們,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似的,自顧自地走路。

“孽女!你還知道回來!”

前面突然一聲暴吼,玉梓汐心下一震,家丁丫鬟齊齊被嚇了一大跳,紛紛瑟瑟低頭。

玉梓汐眨了眨眼睛,眼眶還是晶瑩的,她現在覺得很累,面對襄王的怒火她甚至都不覺得害怕,嘆了一聲,她的口氣極輕極輕:“父親。”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父親!”襄王氣得咬牙切齒,那模樣,似乎如果玉梓汐不是他的女兒他就一拳頭揮過去。

面對襄王如此之大的怒火,玉梓汐絲毫無動於衷,襄王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這讓他的怒火更是愈燒愈烈。

玉梓汐的侍女見狀,顫巍巍地過去玉梓汐身邊,帶著哭腔不住地勸她,“郡主,你怎麼了啊?你就跟王爺認個錯好不好?若兒求您了……”

若兒不住地搖晃著玉梓汐的手臂,不知說了多少句,玉梓汐總算有了點反應,她看了若兒一眼,極其僵硬地彎了彎唇角,再看向襄王,她看著青筋暴跳的襄王,看著他一臉的怒氣,淡淡地道:“父親,您很想要女兒嫁給熠王嗎?”

她的語氣很雲淡風輕,倒是襄王突然愣住,盯了她片刻,那一臉的怒氣緩緩消去,眸光愈深,口氣還是有些許生氣,“到我書房來。”

話落,襄王便就轉身,徑直往主院去,玉梓汐愣愣地失神,還是若兒催促著她快些跟著去。

書房裡一片靜寂,襄王負手背對著玉梓汐,彷彿在思量著什麼,玉梓汐亦是低眉垂眸,神情淡淡,只是那垂下的眸中思緒萬千,出賣了她。

片刻,襄王回身看她,已然斂去怒氣,眸子深深,意味深長,他嘆了口氣,語氣仿若慈父一般,“汐兒啊,你怎麼就不懂得父親這樣做是為你好呢?”

為她好?

若不是清楚自己父親的野心,玉梓汐怕是真的會以為是一個父親為了女兒的未來方才替她擇的親事。

“父親,你我父女一場,也不必在女兒面前說得冠冕堂皇,若不是那南宮熠對您有用,您又怎會執意讓女兒隨他嫁到墨國去?!”玉梓汐一針見血,一句話便說了個通透,讓襄王一時驚詫又氣結。

襄王的臉色微微漲紅,許是氣的,“你!”

“父親。”玉梓汐看著他,接著說下去,眼睛裡沒有往日的懼怕,神情淡淡,“您難道真的那麼覬覦那個皇位嗎?”

“孽女你住嘴!”襄王猛地伸手指著玉梓汐,咬牙切齒,胸口一起一伏的。

他還以為玉梓汐方才在那麼問是想通了,卻不想,還是這麼地不開竅!

襄王那叫一個氣,一句話噎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偏偏玉梓汐那無所謂的神色又讓他無可奈何。

書房裡的氣氛頓時像凝住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襄王壓下心頭的火氣,微微蒼老的眸子裡閃過些什麼,緩緩走到玉梓汐面前,面龐上逐漸凝起陰狠,一字一句道:“汐兒啊,你還小,不懂得這麼多的利害,為父不是覬覦皇位,只是那個位子本來就該屬於為父的,當年,為父的資歷和能力都比那個人強,你的皇爺爺也更器重為父,可憑什麼最後皇位卻是他的,為父絕不允許那個人在那個位子上高枕無憂,為父咽不下這口氣,你能明白嗎汐兒?”

襄王說得著實讓人心底發寒,玉梓汐緩緩睜大眼睛,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知道從前發生過什麼,只是她沒想到父親會對皇伯伯如此痛恨,這太可怕了。

“汐兒。”襄王突地握住玉梓汐的肩膀,眼神裡多了一種急切和乞求,“你幫幫為父可好?熠王是個不錯的男人,嫁給他你不會受委屈的,至少,比那個眼裡完全沒有你的玉梓皓要好得多!”

說到玉梓皓,玉梓汐唇角勾起一抹嘲諷,晶瑩的眸底滿是悲涼,是啊,嫁給南宮熠起碼還是個尊貴無比的熠王妃,起碼還有她存在的價值,而玉梓皓,眼裡心裡都未曾有過她。

她的父親真是好父親,真是懂得在什麼時候揭她的傷疤是最傷她的。

“是不是…只要我嫁給熠王,他便會幫您奪位?”

襄王心底湧起一絲希望,緊緊握著玉梓汐的肩膀,“只要你嫁給熠王,他便會全力幫為父,直至將玉啟一家斬草除根!”

玉梓汐瘦小的身體猛地一震,斬草除根?

想到玉梓皓,她垂眸,她能狠下心看著他死麼?還是說,她能看著他和別人幸福?

“汐兒?你若是不想讓玉梓皓死,待為父馬到功成那日,便將玉梓皓交由你處置,可好?”襄王顯得有些急迫,玉梓汐是他的女兒,他了解自己的女兒,答應只是早晚,他只怕玉梓汐會因玉梓皓而改了主意,只得如此。

玉梓汐整個人有些虛軟,一時之間,她還接受不了這麼多,垂眸半晌,在襄王焦急的目光下,玉梓汐面無表情地抬眸,看他,聲音沒什麼起伏:“屆時,梓皓毫髮無損地交由女兒處置?”

襄王點頭。

玉梓汐勾唇,眸底晶瑩,“好,我幫您。”

梓皓,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可是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看看我呢?我那麼愛你……

兩日後,玉都城外湖心橋。

架於湖心的一座橋上人來人往,嬉笑聲不斷,橋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一輛普通的黑色馬車停在那裡,像是在等候著誰。

不一會,一個打扮素雅的人兒自人群中走來,卻不與他們一道,而是緩緩走向角落裡的馬車。

那樣一個打扮普通素雅卻掩蓋不住那一身高貴與光彩的人,除了葉黎還有誰?

葉黎神色清冷,停在馬車旁邊,感覺到車內男人的氣息,她嘲諷一笑,她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