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紅翡端上宵夜,一小鍋燉的爛爛的酒糟火腿,並上清炒的竹筍,還有砂鍋熬了兩個時辰的紅棗枸杞小米粥。我端了一碗粥遞給孫恆,看他吃得香甜,估摸著晚飯應該是沒吃就回來了,於是又喚碧翠去盛了一碗碧粳米飯來。

“還是鸞兒疼我,知我沒吃飽。”我見他嘴巴塞得滿滿,還要抽空調侃,不禁笑道:“這麼多吃的還堵不住嘴,快吃吧。”我拿了勺子在碗裡一下一下的攪著,勺子和碗碰出叮噹的脆響,在靜夜裡格外突兀。

“怎麼不吃?鸞兒有心事?”孫恆見我並不喝,問道。“太燙了,想等涼一些。”我抿抿嘴,想著要怎麼開口,卻看到紅翡拿著一張紙條進屋道:“小姐,三哥傳信來了。”韓竹一心經商,暗中掌握著一個龐大的情報網路,一般的小事他是不會驚動我的,若是傳信,必定是大事。

我見紅翡面色驚疑不定,自己接過紙條讀道:“魏王曹泰任命夏侯傑為徵南大將軍,三十萬大軍集結於大梁?”心下巨震,魏國要對楚國用兵了?抬頭見孫恆臉上並無異色,心中便知他已知曉。

“王上和太后擔心,楚魏交戰,若魏國勝了,那我們吳國也就岌岌可危了。”孫恆面有憂色,我低了頭,緩緩的喝著已經涼了的粥,一邊喝一邊說道:“淳之不是一直不問政事麼,鸞兒勸淳之還是繼續做個逍遙侯爺,這些俗世切莫沾身。”

孫恆以為是我想楚國國破好報父母之仇,又出言解釋道:“鸞兒要報仇,我當然會支援,只是這樣一來我吳國子民卻要日夜不安……不如,我們只殺了仇人,並不顛倒戰局?”我見他出言試探,心中無奈,長嘆一聲,喚來碧翠將殘羹收走。碧翠得了我的眼色,將門窗關上悄聲退出去。

我示意紅翡將那一盒桃紅胭脂放在桌上,孫恆不明就裡,道:“這是今年賞下的胭脂?鸞兒正是妙齡,怎的挑了這麼素淡的顏色?”我並不接話,只問:“淳之,宮中賞胭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孫恆稍一思索答道:“總有十來年了,從我大婚那年就開始了。太后雖說名義上與我是叔嫂,待我卻如母子,色色都為我想到。她說外面的胭脂香粉怕是做的不乾淨,不如就這樣用著宮裡的。”

心下微嘆,好狠毒的心腸,好深沉的心計,不禁有些同情孫恆。孫恆見我沉吟不語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向紅翡看了一眼,紅翡便退出門去。我移身坐在孫恒大腿上,輕咬下唇,似是羞澀道:“淳之,我們要個孩子吧。”

本來孫恆眼中已有濃濃的情慾,但聞我言,如被潑了一盆冷水,沮喪到:“我也想要,只是不知為何,十年了,四房夫人,我竟一兒半女也無。”我看向那一盒胭脂,似是暗下了什麼決心,並不多言,只是含住孫恆耳垂,用小舌勾舔侍弄,孫恆眼中慾火又盛,抱起我往床邊走去。

孫恆早晨被張氏的父親,也就是太傅請去了,我就懶懶的在床上一直睡著。碧翠連叫了幾次,讓我吃飯,都被我一個枕頭砸了出去。這個紅雲蘚的藥效……嘖嘖……

孫恆中午回來,見我還沒起,便坐在床邊伸手搔我癢。

“鸞兒,不管有沒有孩子,我都謝謝你,有這樣的心思。”孫恆一手摟著我。我被他弄的微癢,難耐的扭了扭身子,道:“死人,別弄了,累死了。”聲音暗啞魅惑,孫恆抱我的手又緊了緊。

這日,我正在自己擠了玫瑰汁子調弄胭脂,就見紅翡滿臉淚痕的跑進來,撲通一聲跪下哭道:“小姐,大哥回來了,他……他……”我見紅翡的雙眼哭得桃兒一般,慌忙將她扶起問道:“怎麼了,慢慢說。”

紅翡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二哥派人來送信的,說大哥性命垂危,叫我趕緊回去看看。”我心裡也慌了,叫碧翠備好馬車,跟紅翡一道出了門。一路上紅翡的嘴唇抿的死緊,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馬車一路行至城北平民區,拐進一個小衚衕,紅翡將我扶下馬車之後便徑直跑進一個不起眼的小院落。

我跟在後面,見韓竹守在屋門口,便問:“怎麼會弄成這樣的?”韓松眼眶微紅,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大哥是把自己綁在馬上趕回來的。回來的時候滿身是血,早就人事不知了。”我心下默然,推門進去。

見韓松猶自昏迷,赤著上身躺在床上。身上斑駁的刀傷和凝固的血痕刺得眼睛微微作痛。喉頭一酸,眼淚不爭氣的湧上來。紅翡取出一套金針,用了內力幫韓松打通經脈,韓柏用布巾沾了熱水一點點清理已經化膿的傷口。一時都是默默垂淚。

我見地上扔著的上衣裡露出一角,正是我那日交給他的錦盒。掀開盒子,三萬兩銀票原封不動,血參也好端端的躺在錦盒裡。再看床上的韓松,氣息微弱,面如白紙一般,便走上前,對正在忙著施針的紅翡說:“紅翡,你看這棵血參對你哥哥的傷可有益處?”紅翡接過一看,大喜過望,點頭道:“正好正好,這紅參正好可以為哥哥護住心脈,吊住氣息。之後便可由二哥來推宮過血了。”

韓竹卻搖頭說:“小姐,這血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物。我當初尋來是為了讓小姐做最後保命之用。小姐你還是留著吧。”我的語氣不可置否:“紅翡,拿下去煎了湯來。你們大哥於我也是親如兄長,何況良藥本來就是救命用的,人命不分貴賤。”

紅翡跪下接了血參,磕了三個響頭,方才捧著錦盒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