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孫恆都早早的被傳喚進宮,回來的時候卻將近午夜,進了屋子便倒頭就睡,幾乎都沒時間與我交流。孫恆不在,我也樂得清閒,每日只在院中侍弄花草,悠然度日。

本以為我不出院子,就能遠離這侯府中的諸多是非。豈能想到,我自進了這侯府,就已經無可避免的捲了進去。

已進暮春,梅樹上的梅子已近成熟,三三兩兩的在風中散播著酸酸澀澀的青梅香味。我遣了碧翠去摘了許多,用上好的黃酒泡了,封好埋在梅樹下,想留著冬日裡烹酒喝。正坐在簷下看著小內監們挖坑埋酒,就見一個身量高挑的婢女前來傳話道:“五夫人好,大夫人請您去她房裡一敘。”

我道:“知道了,還有誰在呢?”那婢女又福了一福:“幾位夫人都在。”“那煩你去回話,我這就來。”這婢女方才行了禮退下。

碧翠一面幫我梳頭一邊說,“小姐,這麼多天都相安無事,怎麼今天突然請你去呢?”我拿起一隻在普通不過的岫玉簪子在頭上比了一比,隨意簪了道:“一敘?恐怕是有別的事情吧。碧翠你留下,紅翡跟我出去。”也不簪花,攜了紅翡的手出去。

大夫人的院落叫婉月閣,很是大氣周正。我見幾位夫人都已在正廳端坐,便碎步上前福道:“給夫人請安。”張氏面帶微笑擺手道:“自家姐妹,不用多禮,快快請坐吧。”我依言做了末首,向身側的四夫人點點頭。就聽那邊三夫人柔柔弱弱的開口道:“大姐你看,五妹妹果然是美人胚子,淡妝素裹也難掩姿色。”

大夫人笑著點頭道:“果然呢,真真是我們不能比的。”我臉上帶著羞澀的笑,心中卻對這些扭捏作態的假樣子作嘔不止。明明嫉妒的要命,卻還要假意逢迎。我只得到:“三姐姐說笑了,妹妹蒲柳之質,不敢和姐姐們爭輝。”話音未落,那邊二夫人就陰陽怪氣的接道:“是啊,大姐說得對。我們果然是不能比,人家有一身留住男人的好本事,能讓侯爺日日樂不思蜀。”

這二夫人向來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說話雖不好聽,卻從來心口如一。倘若能將其心中的芥蒂除去,不失為一個好姐妹。不過我卻不是在這種事上過於費心的人。身後的紅翡也是火爆的性子,見她說的這樣粗陋,便想反駁。我見三夫人臉上也是一副鄙夷神色,大夫人則是覺得有些不堪暗自用了帕子掩面,唯有四夫人臉上淡淡的,並沒有任何表示。

我從座間站起,深深的拘了一禮,向張氏道:“妹妹命苦,自幼流離,不幸淪落風塵。多虧侯爺垂愛,才讓妹妹脫離苦海。”我用帕子拭了淚,悲聲道:“妹妹自知卑賤,無法與眾位姐姐相比,所以日日在瀲玉軒,並不敢出門招搖。侯爺也不過是覺得妹妹可憐,加之新鮮勁未過,在侯爺心中,妹妹豈能及上眾位姐姐萬一。”說罷猶自流淚不止,偷眼看二夫人三夫人面色稍霽。張氏忙道:“好好的,這是怎麼話說。紅翡,快扶了你家夫人起來。”

我再拜了一拜,方才起身坐下。有丫鬟捧上幾個錦盒與我們看,張氏道:“這是今年宮中賞下的一些時新簪花,並胭脂水粉,一會你們自己挑些回去。女人嘛,總要趁著年輕,多打扮打扮。”

當初在花韻樓時,打扮自己是為了取悅客人,如今反而懶得打扮了,但總是不好弗了張氏的意,便撿了一支素銀鑲嵌綠甸子的流蘇荷花簪,再一支黃玉雕成的雙蝶簪,並一盒桃粉色的潤唇胭脂,皆是錦盒中最不起眼的。三夫人見狀,哧笑一聲,暗暗對二夫人道:“你看她,明明是勾欄院裡出身,還拿什麼荷花簪子,真覺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麼?”二夫人也笑答:“你沒見她還挑了一隻蝴蝶簪子呢?人家是要學那園裡的蝶兒,滿世界的採花呢。”

我心下早已大怒,只是礙於孫恆,並不想與他們一般見識。想到今天難得五人齊聚,正是調查的好機會,便偷向紅翡使了個眼色。紅翡暗自點頭,手在袖中一抖,一股幽微的香味便蔓延開來。只是此時廳中都是胭脂香粉,並不為人察覺。

不多時,只聽幾聲貓叫,三五隻大狸貓從院中猛竄進來。這幾人中除了那二夫人周鎣華是武家出身,其他都是自幼養在深閨,哪裡躲得過。只見大狸貓在廳中上竄下跳,一時間人仰馬翻。我被離我最近的四夫人壓在身下,手肘著地,疼的冷汗直冒。四夫人忙從我身上爬起,來不及整自己已經散亂的髮髻,將我扶坐起來問道:“摔到哪裡了,疼不疼。”

我見她眉目中似是真的關懷,不禁有些感動:“妹妹沒事,姐姐不要擔心。”她這才點一點頭,看紅翡已從廳中繞了一圈回來,知道已經得手。紅翡又過來將四夫人和我扶了,這才對我暗暗點頭。

在看廳中眾人,髮髻散亂,面如白紙,二夫人還好,大夫人被內監撞倒,手按到砸碎了的胭脂盒子,血流了滿手。三夫人被二夫人的婢女踩到了裙子,頭碰在花梨木的雕花椅上,額頭上青紫了一大塊,正暗自咬牙咒罵。我也捂著著地的手肘,額上冷汗津津。四夫人面露驚恐,雙唇顫抖,說不出話。

還是大夫人先恢復過來,一疊聲的喚內監去請太醫,命丫鬟們先扶自己主子們回房,又重責了護院,方才平靜下來。

紅翡扶我回到瀲玉軒,嚇了碧翠一跳,道:“好端端的,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我忍了疼,讓她們關了門窗,便問紅翡道:“可有眉目?”

紅翡回道:“小姐,不出所料,四位夫人的身體都被動過手腳,只是用藥非常小心,若非熟知上古醫理決計想不出來。”我沉吟道:“你可知是什麼藥?”紅翡嘴角含笑道:“小姐,先不忙問是什麼藥,今天,我們連這藥是怎麼下的都知道了。”我悚然一驚,看向紅翡正從懷中掏出的那一盒桃粉色潤唇胭脂。

問題竟是出在這!我問紅翡:“可有把握?”紅翡道:“小姐,紅翡雖然少不更事,但是這天大的事情怎敢胡說。”紅翡看看在一旁侍立的碧翠,似是有難言之隱。我道:“不用避諱碧翠,她又不是外人。”“紅翡不是這個意思,小姐,下藥之人非常小心。這種藥,原產楚國邊陲……”

我眼角一挑,見紅翡抬頭看我一眼,暗自咬牙道:“接著說。”紅翡方才繼續道:“這種藥叫金線草。藥性十分古怪,女子服用可以美容養顏,塗之令肌膚光潔如雪,且對身體並無傷害。一般診脈也難以判斷。“我狐疑道:“那怎的會令女子不孕?”“小姐怎的忘了,孩子之事,並不是女人一人就能生下的。”我一震。“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