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沐走後,我讓碧翠又將荷花燈掛了出去。我必須入靜博侯府,否則報仇無望。
因為這靜博侯雖然不問政事,吳王孫晟卻與他甚為親近。因為孫晟沒有兄弟,這靜博侯只長他幾歲,二人一同長大,又一同拜太傅為師,名為叔侄,感情卻親如兄弟。
過了不久,一人推開窗子,翻身進屋。來人與韓松眉目有七八分相似,一雙眸子沉靜如水,聲音亦是低沉,這韓松,把弟弟教的和自己一樣,喜怒不形於色不是壞事,但對於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來說,實在是有些壓抑。“小姐,有事麼。”我無奈扶額,連語氣都完全一樣。“靜博侯府裡安排好了嗎?”韓柏低頭答道:“一切都已穩妥。小姐放心。小姐可需要韓梅陪同您一同入府麼?”我點點頭,“也好,等會你回去就叫她來找我吧。”韓柏應了,起身準備離開,我又叫住他:“韓柏,且等等。”“小姐還有何吩咐?”
我笑道:“你能不能不要如此板著臉了,明明二十出頭正是好年紀,偏偏板著臉把自己弄的像個老學究。你們大哥是少時經歷苦難,練就的老成持重,可是百人百脾氣,你也不要太壓抑自己了。”韓柏聞言,尷尬一笑:“大哥常說,保護小姐要穩重,我便想像大哥那樣,不想反而惹小姐不開心了。”我走上前,手按按他寬厚的肩膀:“我沒有不開心,韓柏,這幾年你們兄妹四人跟我早已親人一般,我是不希望你為了保護我壓抑自己的性格。我希望你們都好,都幸福快樂的活著。”我頓了頓,說:“我這一生,註定悽苦。父母早逝,哥哥業已夭亡。禹哥哥之父又與我家那場大難有千絲萬縷的聯絡,恐怕以後也非良人。如今我身邊只有你們兄妹,待我親如一家,我自然希望,你們都過得很好。”
韓柏眼眶微紅,單膝跪地,道:“當年我家鄉大澇,兄妹四人逃荒到此,大哥為照顧我們弟妹,忍著飢餓幾天水米未進。又逢三弟和小妹染上瘧疾,走投無路之下我和大哥只得在街邊賣身為奴,為弟妹籌措診費。幸而得遇小姐,為弟妹出了診資。小姐雖未令我二人立賣身契,我二人也已視小姐為主,終生效忠,絕無二心。”我將他扶起,擦了擦他眼角的淚痕:“好男兒跪天地父母,縱然有淚也不能輕彈。以後不說這些,如今你們是我至親至信的家人,萬事都要小心,我已經承受不起再失去任何人了。”
韓柏鄭重的點點頭,起身離開了。我看了看正在擦拭眼角的碧翠,“你怎麼了,也跟著流起淚來?”“我是看韓二哥哭了,我就忍不住……小姐,你人這樣好,為什麼老天要讓你的命途這麼坎坷?”我嘆一口氣,拉著碧翠的手:“碧翠,你還小,還不明白。雖然老天不公,但是我們自己不能放棄。我就快要進侯府了,不如我這幾天就為你贖了身,再給你一筆銀子,你便回家去吧。”
碧翠拼命搖頭,臉上還帶著淚珠:“不要,小姐,不要趕我走。我娘早就死了,我那個賭鬼爹爹為了賭錢把我賣到青樓裡來,擺明是不要我了。這幾年在小姐身邊,小姐從來捨不得讓我做苦活累活,把我當自己妹妹看待,碧翠心裡都有數。小姐心裡有多苦,碧翠都知道。所以碧翠不走,碧翠永遠陪著小姐,永遠保護小姐……小姐,我不走……”說著撲到我懷裡,嚎啕大哭起來。我輕輕撫著碧翠頭髮,只得安慰道:“好碧翠,只是委屈你跟著我,以後不知道有多少危險。”
碧翠抬起頭,一雙眼睛腫的桃兒一般:“小姐,碧翠不怕。正因為前路多艱險,碧翠才得陪著小姐一起走,碧翠要保護小姐。”我摟著碧翠,心中感嘆,老天畢竟待我不薄,雖然身世孤苦,但多少身邊還有松柏竹梅四兄妹和碧翠,還有我的禹哥哥。
我對鴇母說要進侯府了,需得再買個丫鬟來,便讓碧翠去接了韓梅進來,對外喚做紅翡。紅翡方才十五歲,剛剛及笄。性子很是爽快,想來是上面三位皆是哥哥,故而養成了男孩子的脾氣。雖說耿直了一點,卻很和我的脾胃。她與碧翠年齡相仿,不多時便無話不談了。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不停笑鬧,倒讓我本就平淡孤寂的日子多了許多樂趣。
三月初三這一日,是我入靜博侯府的日子。一早碧翠和紅翡就開始為我梳妝打扮,因為是入府為妾,不能梳同心髻,故而碧翠將宮中的鸞鳳飛天髻改了改,斜斜的挽在頭上,簪了粉紅色的芍藥,另一邊簪一隻累絲盤金鳳的步搖,極盡雍容。嫁衣也不能穿大紅,只能穿粉紅,繡了鳳穿牡丹的花樣。裝扮完畢,紅翡笑道:“小姐真好看,簡直是天姿國色呢。”我在鏡子前照照:“好是好,只可惜不是紅色……”
碧翠聞言:“等到以後小姐跟陳公子成親的時候,還怕沒有大紅喜服可以穿嗎?”“碧翠!”我喝到:“以後這樣的話,再不許說。被侯府裡的人聽到,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連我也要萬劫不復。”碧翠被我嚇了一跳,忙說:“不敢說了,不敢說了……”
吉時已到,碧翠和紅翡為我蓋上蓋頭。雖是納妾,靜博侯府的迎親隊伍竟然完全是按照正妻的儀制來的,竟是孫恆親自來接,可見其對我的重視程度。在花韻樓一眾姐妹豔羨的目光中,碧翠和紅翡攙扶著我上了花轎。終於離開了這個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心中竟說不上是喜是悲。只知道,更困難的路馬上就要開始。在我的前方,有多少未知的危險等著我,我全然不知。
納妾不能走正門,只得從偏門進入。下轎時我偷偷掀開蓋頭看了一眼,孫恆笑的一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