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埕之擺擺頭,示意睿寧把她們兩個帶下去,卻是一句話沒說,睿寧不知道他的意思,直接自作主張將兩人趕出了府。林埕之知曉了倒也是沒責備什麼,只是道:“你決定就好。”隨即嘆了口氣。

事發後的第二天,扶離仍是沒有醒過來,西蜀的地界已經盡歸南朝,戰亂平息,姜國時隔八九就會來南朝朝貢,貢獻一些西蜀和姜國的特產,此間林埕之被多次邀請去參加宴會,無一赴宴。世人皆說是南朝和姜國暗地勾結,要將西蜀生吞活剝,也有的流言說姜國怕南朝加以打壓先發制人將西蜀送給南朝當做示好禮。眾口不一,可無論是哪一個,受傷的自始至終只是西蜀。

事發的第四天,扶離終於醒了,她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大夫定期檢查傷口漸漸地也就癒合了些,只是特意囑咐不能情緒太過波動,因為她現在的神經太過緊繃,稍有不慎傷口崩開將會前功盡棄。

林埕之謹遵醫囑,平時給她的飯菜也都是很清淡的,有時候看著她不吃不喝,心裡也會像被人揪住了一般疼。她沒有再去打擾她,因為他知道她並不想看見他,在書房,在長亭,或是夜裡偷偷去看望都會覺得莫名的滿足。偶爾在桃靈和櫻靈那聽到她今天去了哪做了什麼吃了多少飯都會覺得發自心底的開心,他從未想到第一次付出的感情竟然比草都輕賤。

第五天,林臻兮來到了府中,哭著求著讓他去找聶晁,問明緣由,竟然忍不住想要感慨萬千。

“臻兮,他去意已決,你又何必多做無謂的挽留。”

“不會!他只是氣我,等他氣消了就會回來的,你幫我找他,幫我告訴他我不強求他娶我了,只要求他不要再離開我。”

“臻兮,我們和他們之間的鴻溝是無法跨越的。”

“我不聽,我不承認!”

“隨你。”說完,林埕之邊走開了,只留林臻兮一個人在原地叫著聶晁的名字。

他明白,他竟然明白,他和她之間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可換做他身上,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了呢?

他去了文墨院,說起來已經有很久沒有去文墨院了。不過這裡的一切似乎還是如往常一樣,什麼都如往常一樣,似乎這裡不曾發生過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似乎西蜀的一切離這裡很遙遠很遙遠。向晚聆見到他的時候,是充滿驚恐的,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先生。”

“一切可都安好?”

“回先生,大家都在準備科舉,一切都很正常。先生不在的這些日子大家也都很好學,時不時的也會去墨院問夫子問題。”

林埕之嗯了一聲,不再講話,一切都太過平靜了......可是人人心裡都清楚著呢。

......

扶離醒了之後仍是不吃不喝的,只是手中握著那塊玉目呆呆的望著窗外,就連桃靈和櫻靈叫她也不曾有所動容,“世子妃,您就多少吃一點吧,你大病未愈,這不吃不喝的,身體真的承受不了啊。”

桃靈蹲下來抬頭瞧著扶離,“公主,您如此金貴的命,可不要再做傻事了。”

聽到金貴兩個字,扶離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動容,是啊,她這條命真的很金貴,讓整個西蜀來維護,她的雙唇已經由於很久沒喝水而起了皮,緩緩張開嘴已是極限了,“桃靈,西蜀如今如何了?”

桃靈愣了愣正要搪塞過去,便聽到扶離道:“我只想聽實話,我聽到的謊話太多了。”

“......西蜀,西蜀已經歸入南朝的管轄,西蜀的百姓也都漸漸的流入姜國和南朝。”

扶離閉上了眼睛,一滴清淚從她的眼角流出,“殿下呢?”

兩人喜出望外,愣愣道:“殿下去文墨院了,公主若是有事,奴婢這就派人去找。”

扶離淡淡的搖搖頭,“他回來了,讓他來找我。”

櫻靈綻開了笑意,心想世子妃這是終於要接納殿下了嗎,“是!”

四月的桃花開滿了整個枝頭,才過幾日,她便能預感到凋落的場景。為什麼上天不肯眷顧她呢,為什麼連死都不能自己選擇呢?為什麼她明明那麼討厭這裡,卻還是要待在這呢。家沒了,國也沒了,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到底是以前的她活的太逍遙自在,無憂無慮了,造成了她遇事逃避的性子,竟然還想要死去,若真的死了,該如何向九泉之下的他們交代,他們一定會心寒,一定會怪她不孝,可卻不曾真正懂得她的痛楚。

扶離起了身,瞧了眼銅鏡裡的人,如刀削一般的瓜子臉,原本清澈靈動的明眸瞬間失去了光彩,肉眼可見的憔悴,臉色也因不吃飯而變得泛黃。她扯開嘴角笑了一下卻發現竟然笑的如此滲人,這不是扶離,這絕對不是父王母后的阿離。

她拿起桌子上的腮紅將自己裝扮了一下,瞬間臉色有了紅潤,可眼中的頹靡卻是怎麼也欺騙不了任何人。她忽然鼻子有些酸酸的,不禁想到這幅樣子若是叫阿爹阿孃看見該有多傷心,該有多則怪她沒有照顧好自己,說著她便自己梳起了髮髻。沒有了西蜀的髮飾,西蜀的髮髻顯得尤為簡單,她忽然想到了這裡的人說過,女子嫁了人是要梳高髻的,她這個樣子會不會讓別人笑話,畢竟西蜀已經歸入南朝了......

正想著,腳邊忽然竄出一個東西,她定睛一瞧,心裡莫名悸動了一下,她緩緩把歡澤抱起來然後輕輕放到腿上,“你是餓了嗎?”

歡澤唧唧兩聲,扶離趕忙拿了一塊糕點給它,見它吃得如此開心,自己也忍不住嚐了一口,隨後竟然有些反胃,硬生生吐了出來。

這一幕恰好被端著飯菜進來的櫻靈瞧見,她頓了頓像是誤會了點什麼,便急忙小步跑了進去,“世子妃,您沒事吧。”

扶離搖搖頭,看了一眼她端過來的飯菜,急忙道:“我沒胃口,你端出去吧。”

話音剛落,櫻靈便哦哦兩聲,急忙拿遠點,隨後倒了點水給她,“世子妃喝點水吧。”

扶離接過來,喝了兩口才覺得好了些。櫻靈眼疾手快急忙問道:“世子妃想要吃點什麼奴婢吩咐廚房去做,酸的還是甜的?”

她並沒有感覺到他話中的不對勁,搖了搖頭,她只是很想喝西蜀的玉液酒,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我想喝酒。”

這時桃靈走了進來,“酒?”隨即小步跑到她的面前,當機立斷的回絕道:“公主的傷還沒好,怎麼可以喝酒?!”

扶離別開臉,一句話也沒說。桃靈上前來,蹲在她的面前真切的看著她,“公主切莫再任性了。”

過了許久,扶離才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桃靈看看不遠處的粥,溫柔的問道:“公主喝點粥吧,不吃飯總是不行的。”見她仍是搖搖頭,桃靈也覺得束手無策,幾欲奪淚而出。

“我想出去轉轉。”

聽到此話的桃靈和櫻靈喜出望外,連忙答應著說好,卻沒成想扶離只道她想自己走走。

如此也挺好,對她的傷口癒合有很大幫助,不過......“公主切莫扯到傷口,不然就會撕裂的。”

扶離只是輕輕地簡單的點了點頭,隨後起身走了出去。

當她穿過長亭來到那扇大門的時候,心底卻響起了一個聲音,不久卻被她自我否定了。她們西蜀人,行的直做得正,就算要出去也是要光明正大的。就這樣,她兀自坐在了那個她常常坐的石桌旁,腦子裡全是那日聽到的那些話。

“咱們世子妃也是夠可憐的,西蜀都滅了,家也沒了。”

“是啊,就連親人也一個也不剩了,真是令人惋惜。”

“但那好像也危及不到我們,況且姜國對南朝如此的獻殷勤,還把西蜀獻給了南朝,似乎這件事對我們沒有什麼壞處啊。”

“不得不說陛下果然是智謀雙全,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了西蜀這個地界。”

“可不是嘛,我都還以為陛下會顧及世子妃的身份伸出援手呢。”

“什麼身份,西蜀嫡公主的身份嗎?這哪裡比得上一個國啊,坐享漁翁之利,果然是我們南朝的國君啊。”

“哎,你說,咱們國君是不是就是料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才不出兵援助啊。”

“誰知道呢,我覺得八成是,忽然覺得世子妃還挺可憐的,只有殿下一個人以後對世子妃好了。”

“那我們以後多照顧照顧吧。”

......

扶離呆呆的看著遠方,一朵飛揚的桃花飄到她的面前,她看著出神,正想要伸手去碰,卻沒成想一陣微風拂過,那花跟著飛舞起來,躲躲藏藏終於消失在她的視線裡。她懸在半空的手垂落下來,又看著遠方出了神。

路過的幾個婢女見了急忙打著招呼:世子妃。

她不痛不癢,也不回答,只是呆呆的看著前方直至黃昏,林埕之路過了這個亭子。

林埕之起初有些驚喜,知道她傷有所好轉,更是喜出望外,將蕭放到了身後笑著緩緩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