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琳站在木質樓梯上環顧四周的情形:天色漸暗,店內掌起了燈,進門時朝她觀看的那些食客還在,三五成群,悠閒地喝酒談笑。在離門最近的那張桌子上,是一個樵夫打扮得男子,桌上沒有酒菜,他一人獨自低頭坐著,想必就是他了。

店內的夥計也不見在大堂裡走動,老闆埋頭在櫃檯前算賬。一陣強風呼嘯的灌進店來,燈光晃動起來,忽明忽暗。一眾食客叫嚷起來,老闆用手按住被風吹動的賬本,抬頭看著門外的天,嘟囔著:“這鬼天氣!”

他突然看見站在木梯上的琅琳,立刻堆起滿臉的笑容,迎至樓梯前,說道:“哎喲喲,貴客您有什麼需要,吩咐一下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下來呢?”

琅琳心下明白小唐肯定把自己要出錢修繕屋頂的事告訴了老闆,很好,於是微笑著說道:“是有一個朋友在樓下要見我,在下趕路一天甚是勞累,不知老闆可否願意幫忙招呼一下?”

客棧老闆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琅琳立即說道:“一切費用算在下的,就當是老闆幫在下一個小忙。”

客棧老闆的臉瞬間轉晴,說道:“既然是貴客的朋友,那就是袁某的朋友,袁某必當竭盡所能招呼好這位朋友。”老闆的嘴角含笑,心裡卻想著要把店裡最貴的酒菜都拿出來,這些菜稀珍,不知廚房裡還有沒有,得趕緊準備。

琅琳會心一笑,果然是愛財,許他這麼多錢財,他怎能不在意我性命,嘴上卻說道:“真是有勞袁老闆了,在下感激不盡,那些是你的朋友吧,也一併叫上吧,我朋友向來喜歡熱鬧。”琅琳說著順手指了指下面的那群人。

“當然可以,保證讓貴客的朋友滿意!”客棧老闆的嘴都快笑歪了,這麼多人一起吃,那得多大的開銷啊!開春來就沒做過這麼大的生意,而且他這群狐朋狗友,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不過,袁老闆,我和朋友多日未見,我先跟他單獨說幾句話,你先去準備著,等會再和你的朋友們一起過去。”琅琳說道。

“好勒!全按客官的吩咐!”客棧老闆怎麼也想不到會碰上這麼慷慨的主兒,心下激動不已,讓自己去準備,那正好去廚房吩咐一下挑最貴的煮,抓緊時間多做些菜,狠狠的賺一筆。

琅琳見能做的都做完了,袁老闆早就一溜煙跑沒影兒了,遂慢慢地走下樓梯。但願此人見了這麼多人,不敢輕舉妄動。

“是你找我?”琅琳站在樵夫模樣的人面前,問道。

那人一臉茫然的看著琅琳,琅琳也打量著他,這人臉面粗糙,雙眼無神,還真像個整日辛勞的樵夫。

“你是蘭字一號房的客人?”樵夫問道。

“正是,你找我什麼事?”琅琳聽他說話,一嘴的鄉俚口音,膽子大了起來。

樵夫聽著,立刻將手伸進懷中,琅琳警覺的握緊腰間的匕首。看見那人掏出一薄薄的信封,向自己遞過來,琅琳才慢慢鬆開手,用另一隻手接過信。

“有個大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蘭字一號房的客人,一定要當面交給。”樵夫絮絮叨叨的說道。

琅琳拆開信封,信上寫著一行小字“明日辰時,城外有人接應,此地不宜久留”,琅琳心下寬慰,收起信封,一盤金黃的鴨子啪的落到了桌上。

袁老闆滿臉笑容的說道:“八寶野鴨,本店的招牌菜,兩位貴客請品嚐。”琅琳一看,色澤金潤,“八寶”餡料白果、紅棗、芡實、香菇、火腿、松子、鴨肫、糯米一一俱全,難得這麼小的地方可以做出這樣的八寶鴨來。

對面的樵夫剛要起身告辭,被從後面擁上來的食客一把按下,口口聲聲叫著老兄。樵夫一臉驚慌,看向琅琳,袁老闆卻一手搭在琅琳肩上,說道:“我這麼多兄弟都來陪著了,兄臺怎麼能不賞臉喝上一杯呢,天色雖晚,喝多了就在小店住下,小店有的是客房!”

琅琳剛想喝止他們,想著是自己招呼他們來的,少不得忍住。眼見得樵夫被他們灌的直嗆氣,心裡焦急,他只是一個送信的,平白受了這些折騰。真是的,他要是一早說明身份不就沒這些事了麼?

“哪有這樣灌人酒的?”一個溫柔和婉的聲音說道。

琅琳心中大喜:救星啊,來的真是時候。轉身看過去,一位少婦側身盈盈走下樓來,她烏黑的秀髮鬆鬆盤成髻,用一根水芙色綢束好,玉簪輕挽,簪尖垂細如水滴的小鏈。通身淡粉紗裙,腰間繫一乳白色緞帶,腰肢彷彿盈盈不足一握。

琅琳一直覺得粉色俗氣,今天看了這樣一位粉人兒,才知道真真是粉的恰達好處。多一份嫌妖嬈,少一分嫌寒拘,粉粉一身,溫和柔美。

“好端端的,你怎麼下來了?”袁老闆大聲說道,伸開手臂就想擁抱這女子,女子身段輕盈靈巧,躲讓開來,袁老闆反而撲了空。

一眾食客哈哈大笑起來,袁老闆肅了肅衣服,說道:“笑什麼笑,我和嫂子鬧著玩呢?”

琅琳心下叫道:原來這就是袁夫人,怪不得佈置得房間那麼雅緻呢?見她不過二十二三,品貌皆是不錯,袁老闆怎麼說也過而立之年,尚且這麼愛財,袁夫人怎麼會嫁給他呢?

袁夫人眼眸如水,分明帶著怒色,說道:“鬧著玩,你們就這樣跟一個實誠樵夫鬧著玩?天色已晚,倘若他家中有妻兒老母,該是如何擔心?”

眾人聽著不敢再鬧騰,袁老闆竟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琅琳趁勢說道:“都是我的錯,真是對不住嫂嫂和各位,我原本也是想熱鬧一番,才硬拉著袁老闆和各位一起吃飯,沒考慮這些。您別怪袁老闆,是我考慮不周,在下向嫂嫂賠罪。”

一語既出,袁老闆眼中流露出歡喜的神色,巴巴地看著那女子,像犯了錯的孩子乞求孃親原諒一般,可愛之極。

袁夫人聽著看著,覺得又氣又笑,說:“罷了,樵大哥,你快些回去吧,別讓家裡人擔心久了,改日來小店,必當好好招待。”樵夫聽著話,像得了釋放一樣,迅速跑出店去。

袁老闆見妻子不再生自己的氣,顧不得眾人在場,軟軟叫道:“娘子......”,情意綿綿。食客們見狀,很是知趣的散開。

琅琳見他們倆纏綿之意,也不好意思再待著,向袁老闆作了個上樓的手勢,便三兩步跨上樓梯,心想:這事就算終了,多虧袁夫人出面,不然那樵夫不知要被灌多少酒,自己恐怕也不能倖免。

琅琳走到最後一層樓梯時,她聽著袁老闆一聲大喊“糟了,廚房那些東西”,她轉過身子,袁老闆已經向廚房奔去。一襲粉衣的袁夫人立在大堂中間,晚風吹起她的衣袂,輕飄的紗裙在風中翻飛,像急雨中亂墜的桃花,琅琳竟覺得大有悲涼之意。

晃神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琅琳回到房間,把信封掏出來,想細細再看一遍。“明日辰時,城外有人接應”,究竟是什麼人呢,會認得自己?要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去?不得而知,琅琳知道,這一路一直有人暗暗相助,寫信之人斷不會害自己。

琅琳手一鬆,信封落在地上,琅琳連忙俯身去撿,信封中竟然意外掉出一枚金葉子。

琅琳在宮中見過不少金葉子金瓜子之類的,但像這般薄如蟬翼的金葉子還是第一次見到,怪不得拿信時沒有注意。

琅琳手握著金葉子端詳,發現似有不平整之處,拿到燈下仔細一瞧,竟是刻著“湯景”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