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新上任的官員不再說話,在場的大臣也不再敢對龍離淵放過雲夫人和煙妃之事有任何異議。

龍離淵使了一個眼色,禁衛軍上前準備將所有人押下去,等待明日的處決。

雲相深知今日之死不能免,心裡已不抱希望,剛剛聽見龍離淵那一番話,便知道他夫人與煙煙的命應該是雲遲遲求來的,心裡不禁又嘆又喜。嘆的是他這個女兒不知因了什麼緣故,最後竟死心塌地跟了龍離淵,讓他與龍驚羽開始便失去了一個好棋子。喜的是龍離淵如此寵愛她,而她到了這時候也還顧念著親情,救了她母親與姐姐一命。

他從一開始便站錯了陣營,總想著有朝一日將龍驚羽捧上皇位,到時候自己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他忘了,龍驚羽那種人,怎會任憑他擺佈?就算不是密信被劫,就算最後龍驚羽將皇位取而代之,他也不見得能高枕無憂。龍驚羽的毒手,遲早會伸到他身上來。不若一開始便做個安分守己的丞相,也許這一輩子還能過得快活些。只是現在知道這一切已經晚了,龍離淵不會讓他活下來,他自己也不想苟活,能在死前知道夫人和兩個女兒能活下來,他已經萬分感謝。

只是可憐了他的兒子,至今還不知道龍驚羽的嘴臉。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雲天泊現在一定已經加緊趕過來,準備與龍離淵鬥個你死我活,最後卻是為了龍驚羽做嫁衣裳。

已經有禁衛軍走了上來,二夫人早已嚇得癱軟在地,雲夫人卻走了過來,輕輕握住雲相的手。感覺到溫溫暖暖的觸感,雲相轉過頭,見雲夫人看著自己,溫柔笑著。時間忽然就轉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時他們在新婚夜才得以第一次相見,她也是這樣溫溫柔柔地笑著,眉眼間帶了羞澀。如今的她仍舊笑著,眉目間卻是讓人看不懂的堅定。

雲相回握住她的手:“夫人,這些年,你無怨無尤地跟著我,辛苦你了。”

雲夫人搖頭。

這麼多年的夫妻,有些話已經不再需要語言來表達,雲相看了雲夫人好久,才淡淡說了幾個字:“……好好活著。”

雲夫人眼中閃過異樣的光,最後卻垂了眼簾,輕語:“好。”

在大旌國,有一部分皇上指定的御前禁衛軍可以攜帶短劍上朝,而前來押運雲相之人腰間恰恰別了一把短劍。雲相瞅準了,便一把奪下短劍,往喉間一抹,霎時溫熱的血液濺出,濺在了鋥亮的大理石上,濺在了大殿柱子上,濺在了離得最近的龍驚羽的官服上,鋪天蓋地一片猩紅。

雲相便在一片猩紅中軟軟倒了下去,他拼了最後的力氣道:“權請各位同僚,待我兒前來之日,囑他放棄兵權,歸順皇上,此乃老夫對他最後的要求!”說完,便勉強轉動頭顱,將目光移到了雲夫人身上,淺淺對著她笑。

朝堂上大臣們一片驚慌,混亂異常。二夫人嚇得魂飛魄散,雙目圓睜,哆哆嗦嗦將不出話來。倒是平時看起來比較柔弱的雲夫人,卻不驚不懼,甚至沒有流眼淚,只是溫柔地與眼神逐漸渙散的雲相對視,以她的方式送他的夫君最後一程,讓他安心。

雲夫人慢慢蹲下身,將雲相手中的短劍拾了起來。

龍離淵是何等沉穩之人,饒是雲相殿上自殺,他也只是稍稍詫異,聽到雲相說的那番話,他也無甚欣喜之情,因為他知道,雲天泊根本不會投降。正因為龍離淵一直冷眼旁觀,現下才注意到一片混亂之際,雲夫人的危險舉動。

他忙躍下皇位,劈手欲奪雲夫人的短劍,可是他離得比較遠,才一瞬的功夫,雲夫人早已在脖子上抹出了一條血痕,和雲相的一模一樣。

雲夫人嘴角含笑地倒了下去。好好活著?怎麼可能?她的夫君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她怎能獨活?她答應雲相不過是為了讓雲相安心地離去,她現在追上去,應該能在黃泉路上追上他,到時候他即便生氣,也沒有法子趕她走了。

夫君,漫漫人生,妾身已經陪你走過,黃泉路上,妾身也該陪著你。

雲相和雲夫人的突然自殺讓二夫人徹底崩潰,她尖叫一聲,往外跑去,大聲嚷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片混亂之中,二夫人竟然已經跑到大殿門口。大旌國有一條規定,在皇上沒有允許的情況下,妄圖衝出大殿之人,格殺勿論。

侍衛刀起刀落,一劍刺入二夫人心臟的地方。

二夫人睜著大大的眼睛,竟看到了自己的女兒雲煙煙往這邊跑來。她恍惚一笑,臨死之前,還能見到女兒,真是上天的恩賜,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無緣見到兒子了……

“娘!”雲煙煙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奔跑得更加用力。

追在後面的雲遲遲見到這一幕也不禁心裡發寒,出什麼事了?

終於跑到了二夫人面前,雲煙煙將她一把摟進懷裡,聲淚俱下:“娘,娘你怎麼樣了……”

二夫人此時只剩出的氣沒了進的氣了,不過真切地感受到女兒來了,她依舊微微笑了,這個笑便凝在了嘴角,就此定格。

雲煙煙大哭了起來,雲遲遲臉色蒼白地看著這一幕,又倉皇地往大殿裡走了幾步,看到了滿目狼藉的大殿,看到了大殿上的血跡斑駁以及嘴角含笑的兩具冰冷屍體。

雲遲遲的生身父母。

雲相、雲夫人、二夫人,明明都含著笑死去,為什麼她反而覺得這麼荒涼呢?

龍離淵心裡一慌,他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會因為這件事又咫尺天涯吧?

“下朝!”他大聲說道,腳步慌忙地走向雲遲遲。

群臣退下,龍驚羽勾著薄涼的笑也走了。雲相就算留下那段話又如何?他捏著不少大臣的身家性命,那些人暫時還不敢背叛他,到時候那些人咬牙不承認雲相所說的那些話,而云相、雲夫人、二夫人又確確實實死在了大殿上,雲天泊會相信誰?況且還有個恨龍離淵入骨的雲煙煙,雲天泊無論如何都不會歸順。

“遲兒……”龍離淵握住她冰涼的手。

“我沒有怪你。”雲遲遲知他所想,搖頭解釋道,“我知道你答應我的事不會反悔,今天大殿上一定出了什麼變故。我只是……現在心裡很煩,很難過……”說著說著,眼淚便無法抑制地掉了下來:“我來到這具身體中,卻未曾替她盡過一日孝道。現在卻看到他們冰冷的屍體,我……”

此時,雲煙煙卻放下了二夫人,緩步走了過來:“雲遲遲,你說你無法保下我娘,我不怪你。畢竟不是親生的,你不救也理所當然。你說你救不了爹,我也不說什麼了,畢竟沒有哪個皇帝會放過逆臣。可是你連你娘都救不了,你不覺得很可悲麼?你看看,這就是你愛的男人!”雲煙煙指著龍離淵張狂大笑:“我當初怎麼會千方百計想成為你的女人?”

龍離淵眉頭輕皺,剛剛大殿上發生的事太混亂,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他也不準備向雲煙煙解釋,於他而言,他只要雲遲遲的相信。

雲遲遲心中酸澀,心裡明白這次絕不是龍離淵之錯,但無力感和悲傷痛苦一起湧來,千絲萬縷地佔據她的心頭,讓她說不出話來。

“雲遲遲,自小我便沒將你當成姐妹,現在也是。所以,當你說你已經求得龍離淵饒過我的性命時,我壓根沒打算收下你的‘大禮’。原本我想著待父親母親行刑那一日,與他們共赴黃泉,現在看來日子提前了。”雲煙煙方才說話時,一直在默默後退,還偷偷撿了那把血淋淋的短劍,現在已經退到了大殿的另一邊。

雲遲遲剛才在兀自自責悲痛,龍離淵忙著安慰她,都沒有注意到雲煙煙的舉動,待待反應過來,卻是來不及了。

雲煙煙話音剛落,短劍已經被她插入心臟,溫熱的血液噴~射出來,浸染了她身上的藕色衣裳。她往雲相和二夫人身上看去,飄飄搖搖地倒了下去,沒有再看雲遲遲一眼。

雲遲遲原本是壓抑地流眼淚,現在卻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如同許院長死去時那般。雖然自己只是從雲夫人身上得到過些許溫暖,而那溫暖準確來說也不是給她的,但她還是偷偷地將自己當成了雲夫人的女兒。一天之內,雲相、雲夫人、二夫人、雲煙煙都死去了,一家人共赴黃泉,而自己卻像是局外人,眼觀了雲府的沒落與死亡,卻無法以雲家人的身份與他們站在一起。

雲遲遲最後哭倒在龍離淵懷裡,聽他說了前因後果。她不怪他,只是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時間好好平復。

最後,雲相與雲夫人合葬在了一起,二夫人與雲煙煙合葬在了一起,兩座墳墓挨在一起,隱沒在蒼翠的青山間。

【對不起,我又一次食言了,明明說好雙更,昨天反而斷更,我現在也很鄙視自己。我低估了開學的麻煩,因為各種原因註冊不了,部門又有納新事項,這兩天忙得團團轉。昨天晚上斷更是因為我看錯寢室斷電的時間了,因此剛剛寫好還來不及上傳就……我說這些不是想找藉口,我沒有更新,錯了就是錯了,我只是覺得需要給大家一個交代,雖然大家可能不需要我的交代吧,只是我這個人有時候挺愛較真,答應別人卻沒有做到的話還沒有解釋的話,心裡會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