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遲遲約龍離淵的地方在飄香居,據說是祁城生意最火爆的酒樓。

出發前,作為東道主,雲遲遲還特意向龍夜清討了幾塊銀子好請客,遭了他好幾記白眼。

飄香居果然人滿為患,不過他們比較幸運,來時剛好趕上靠窗的幾人離開,於是他們正好補了上去。

剛剛坐定,雲遲遲就喚來小二,對龍離淵說:“上次的事情多虧了你,小翠也得到了安頓,今天這一頓就由我來請你,權當感謝。想吃什麼儘管點,別客氣啊。”

龍離淵看她一眼,沒說什麼,然後隨意點了幾道菜,雲遲遲嫌不夠,又添了幾道招牌菜。

這一頓吃得極是平常,待到吃完準備結賬時,問題便來了。

“我的荷包……”雲遲遲在腰間摸來摸去,就是找不到那個嶄新的荷包,那還是她為了裝銀子特意買的。

龍離淵看她那窘迫的神態,便猜出來了:“你沒帶銀子?”

“帶了!我明明帶了!”雲遲遲辯解,猛然想起過來時,她站在門口等他,有一個小孩往她身旁跑過,她還特意後退避讓,可還是與小孩擦身而過……

“……我的荷包被偷了。”雲遲遲無奈道。

龍離淵凝了她半晌,方嘆了口氣:“唯今之計……”

“你帶了銀子沒?”雲遲遲忽然打斷他,“我看你帶了荷包,荷包裡裝了銀子吧?這次你就先墊上,下次我再請你。”

那荷包半舊不新,一直掛在龍離淵身上,幾乎沒有片刻分離,雲遲遲注意到很久了。

哪知龍離淵一聽她提到荷包,面色立刻凝了起來,連目光都變得銳利:“朕……”想起是在外邊,龍離淵改口:“我從來不帶銀子。”他身邊時刻都有人跟著,根本不必擔憂銀子,當然,今天是個例外……

雲遲遲卻還沒注意到龍離淵猛然變差的臉色,猶自好奇:“那你一直帶著這荷包乾嘛?”說著還將身子湊近,想看看這是怎樣一個荷包。

“哎呀!”肩膀被龍離淵猛然掐住,雲遲遲痛得大呼一聲。

龍離淵放開她,與她拉開一段距離:“我已說過,我沒帶銀子。”

雲遲遲揉著肩膀,吃痛得快要淌下淚來,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個荷包,心裡卻開始恍惚起來。不用來裝銀子,卻時刻帶在身上,還不許任何人觸碰,甚至看看也不行,龍離淵為什麼那麼珍視那個荷包?那個荷包有怎樣的重要意義?是誰給的?

可是,這些與她何干呢?雲遲遲自嘲地笑笑,不再去想那些東西。

“不看就不看。”雲遲遲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兩轉,“你快找找,哪兒有蚊子蒼蠅。”

龍離淵怪異地看她一眼,道:“酒樓裡哪會有那些東西,他們不想做生意了嗎?”

說得也是,那蜜蜂呢?雲遲遲左顧右盼尋找著。

龍離淵不知她打的什麼主意,也就沒有阻止她,只是凝眼望著她。

找到了!雲遲遲一喜,指著窗外正在飛舞的小蜜蜂,對龍離淵道:“你不是會武功嗎,快用你的內力將蜜蜂打下來。”末了,又雙手合十,對小蜜蜂道:“對不起,這次只有犧牲你了。”

龍離淵抬手,正準備掃出掌風,雲遲遲又大叫:“不要!……還是算了吧。”她原本打算讓龍離淵將蜜蜂掃下來,她再將蜜蜂放進他們方才吃過的食物中,然後再叫來掌櫃鬧上一鬧,為了不鬧大,影響生意和名譽,酒樓一定會分文不取地放他們走。可是剛剛她轉念一想,為了私念而害死一個無辜的小動物,是不是太自私了?

其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回去取錢,可是……她不願意。如果回去取錢,龍離淵一定不願意來回奔波,他肯定選擇留在這兒等她回來。可是,她擔心,擔心掌櫃會對龍離淵冷嘲熱諷,從小的貧苦生活,她太知道人情冷暖了。龍離淵作為九五至尊,怎麼受得了這口氣?到時候萬一鬧起來……更何況,她壓根不想讓龍離淵受到哪怕一點嘲諷,他那麼驕傲的人,怎麼能被別人嘲諷呢?

靈光一閃,雲遲遲拔下一根頭髮,放入湯水中。

一直在默默看著她的龍離淵驀然明白方才的一切,不由得彎了唇角,忽又想起她剛才那一聲“不要”,不禁又默然。他們皇室之人,從小便視人命如草芥,更何況是蜜蜂?即便是以前的雲遲遲,也不會對一隻小蜜蜂手下留情吧?不對,如果是以前的雲遲遲,早就回去取錢了,又怎會想出這麼一個無賴的法子?眼前這個人,與以前果真是大不相同了……

“小二!小二!”雲遲遲大聲喊道。

“哎!來了!”小二麻利地跑上來,問道,“客官可是要結賬了?”

“結賬?你們害我胃口全失,還要我結賬?”雲遲遲用筷子挑起那一根青絲,“你看看,湯水裡居然混了一根髮絲,你讓我如何吃得下去?”

小二一看,也愣了,緩了一緩才支支吾吾說:“這……我還是去請掌櫃的來看看吧,客官您稍安勿躁,不要……不要大聲嚷嚷……”

“不要大聲嚷嚷?”雲遲遲擺出十足架勢,“你們要是不給我一個合理交代,我就使勁嚷嚷,讓全城都知道飄香居給客人的酒菜里居然混了頭髮!”

小二知道這事態已經是他不能掌握的了,於是說了一聲“客官稍等”便要去找掌櫃。

“小二哥,等等!”一聲清亮好聽的聲音傳來,叫住了小二。

“這兩位的酒菜錢便算在我身上吧,不用去驚動掌櫃。”隔壁桌一個穿著淡色羅裙的女子娉娉婷婷走來,帶著幾縷飄散不去的藥香,淺笑著將手中的碎銀子交給小二。

“這……”小二看向雲遲遲,怕她還是會將髮絲之事鬧得全城皆知。

“這二位是我朋友,她性子寬大,不會追究這些的,方才是與你說著玩的。”那女子看了一眼雲遲遲,說道。

哎?這人怎麼回事?明明不認識她,還給他們出酒菜錢,順便還給她扣上一頂“寬大”的帽子,害得她連追究都不好意思。

小二看雲遲遲沒反應,忙道:“謝謝這位姑娘,那我先下去了。”

小二走後,雲遲遲還沒開口,龍離淵倒是先問:“這位姑娘,我們與你素不相識,怎麼便成了你的‘朋友’?”

那女子還是淺笑:“剛剛不過是舉手之勞,千雪便順便幫一幫二位,並沒有其他意思。”

“明明是酒樓的錯……”雲遲遲說得有些心虛。

千雪“撲哧”一聲:“姑娘莫瞞我,剛才我可都不小心看在眼裡了,所有這錯並不在酒樓。我知道姑娘也是無奈,但酒樓兢兢業業做生意,萬一讓姑娘砸了招牌,豈不冤屈?”

原來她都知道了,雲遲遲赧然。

龍離淵卻在此時扣上雲遲遲的腰,對千雪道:“這次是她胡鬧了,多謝姑娘相助,敢問姑娘家住何方,下午我便命人將酒菜錢十倍奉上。”明裡是說雲遲遲“胡鬧”,暗裡告訴千雪,她並不是吃不起。看看,在外人面前,龍離淵還是護著她的,雲遲遲暗喜。

聽出話外之音,千雪無奈解釋:“我並不是……只是舉手之勞,兩位不必記掛,況且我行蹤不定,下午便要離開,實在不必如此麻煩。”

雲遲遲聽出了千雪的真誠,便虛心認錯:“是我欠考慮了,這次真的多謝姑娘了。”

龍離淵稍稍有些訝異,這個平日那麼倔強的丫頭,居然也知道認錯?扣緊了她的腰,他帶她往外走去:“既然如此,便謝過姑娘了,我們有緣再會。”

清清淡淡的藥香還飄蕩在空氣中,經過千雪旁邊時更甚,雲遲遲忍不住停了下來,擔憂地問:“千姑娘,你是不是身體不好?”她記得高延那兒帶了很多珍貴的藥丸,也許能用得上。

千雪淡笑:“姑娘不必憂心,我是江湖遊醫,自小便和各種草藥打交道,因此身上便帶了散不去的藥味。”

“哦,那我們先走了,有緣再會。”雲遲遲擺擺手,向千雪道別。

千雪笑著目送他們離去,返回身拿遺落在桌子上的東西,一個老漢氣喘吁吁地跑來:“千大夫,我們老爺的病又惡化了!您快隨我走一趟吧!”

千雪忙跟著老漢出去,看來去北煙郡的時間又得緩上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