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港島總督府上。

半夜沒睡的優德,紅著一雙眼睛,嘴上用力抽著菸斗,他眉頭緊鎖,頻頻看向辦公室門。

咔噠。

房門被秘書從外面推開,代理財政司司長陳志越,表情嚴肅跟在對方身後。

“總督大人,陳司長到了。”秘書瑪麗走到優德面前,說話的同時,幫陳志越搬開了椅子。

陳志越點頭致謝,順便告知對方,給自己上杯濃茶,不要咖啡——容易上火。

等到秘書瑪麗關門出去,優德抬手攔住準備開口的陳志越。

他起身走去鎖上房門,招呼陳志越過來沙發區談話。

二人面對而坐,優德滿臉疲倦問道:“陳,有煙嗎?”

“有,我這裡有雙喜還有好日子,總督大人,您抽哪款?”陳志越眨眨眼睛,掏出兩包從名字到包裝都很喜慶的香菸。

優德眉頭緊鎖,擺了擺手掌:“算了算了,我還是抽雪茄吧。”

說完,他自己開啟桌上的雪茄盒,取了一條出來。

正要詢問陳志越可要也來上一條,發現對方已經拆開那包好日子,敲出一根自己點上了。

真·艹。

優德捏著雪茄的手指微微發顫,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壓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髒話。

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優德壓低了聲音,湊近陳志越說道:“陳,我遇到一個難題,現在需要您的幫助,不知方不方便呢?”

“Sorry,不方便!”陳志越想都不用想,當場秒拒!

優德面色一黑,很不爽反問道:“為什麼聽都不聽,你就拒絕了我呢?

陳,不看在我剛剛頂著各方壓力,提拔你上來頂老澤克的位置;

也看在這幾年來,你表面領著我們英國人發的薪水,可暗中幫對面做事,而我一直沒有揭穿你的份上啊。”

“總督大人,您對我的好,我本人時時刻刻都很感動。

問題在於,你是港島總督啊,連你都擺不平的難題。

我陳志越一個代理財政司司長,我怎麼有本事幫到你呢?”陳志越咬著好日子,攤開雙手解釋起來。

優德面色發黑,夾著雪茄的右手,隔空點了點陳志越:“陳,我要糾正你的口誤。

有鑑於你在工作上的突出表現,我認為你完全可以儘快就職財政司司長的位置。

當然,前提是,我還是港島總督……

嗯,你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陳志越理直氣壯挺起腰桿:“怎麼我還沒熟悉雷蒙德先生遺留下來的工作,大人您就要我頂他的位置?”

“法克!需要我將事情說得那麼明白嗎?”優德再也忍不住了,氣急敗壞站了起來,大步走去辦公桌,取來一份全英文的晨報,拍在陳志越面前。

陳志越歪著腦袋瞅了一眼:“哦,是火災啊……

總督大人,既然死難者是同樣在總督府工作的同事,你如果想組織大家湊點慰問金,我可以積極響應帶頭捐款的。”

“不是這個問題……”優德眼看自己再三提示,可對面這傢伙依舊滑不溜手。

無奈的同時,他選擇了攤牌:“是股票啊。你那個百億專案第三期的實體股票,全部都藏在這個不幸者的家中……”

“等下!”陳志越抬手打斷優德,故作不解看著他:“總督大人,我不明白!

當初我可是親眼看著滙豐大班普威士先生,以及渣打、怡和等幾家財團的代表,分走價值一百億的實體股票的。

這段日子,黑市上的價格,也在投資者的哄抬下節節攀升。

可是今天,你卻告訴我,這批價值翻了三四倍的實體股票,全部藏在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督府職員家中,而且……看報紙,應該還被大火燒掉了。”

“股票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全被燒了,昨晚一把火全都燒沒了。”優德知道陳志越在故意裝傻,可是想到這批股票是因為他強留下來,沒能在昨日甩賣出去,他只能耐心忍著對方:“我一大早叫瑪麗在督府門口攔你,就是想叫你過來協商,能不能補發……”

話說一半,陳志越已經跳了起來:“優德爵士,您在開什麼國際玩笑呢!

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我有提醒您注意黑市過熱,以及認票不認人的規則對吧?

你現在叫我補發一批出來!

那好,萬一我前腳給你補發100億的實體股票,後腳有人冒出來,手持這批所謂被火燒掉的實體股票。

到時候,我怎麼辦?

你可有想過這種情況?”

居高臨下,陳志越雙手叉腰,瞪著優德開大,連總督大人四個字都改成優德爵士了。

優德被陳志越噴成孫子,雙手握拳不知多少次。

可是想到昨晚火災被撲滅,普威士當場給他打的電話。

告知,自己會將這次幾百億的財富化灰的事故,如實向滙豐總部,以及倫敦幾位有參股在其中的大議員彙報。

優德只能忍著面前這位縱火嫌疑人,對自己的不敬和冒犯。

起身按住陳志越肩膀,優德好說歹說,終於將處於激動之中的陳司長按回沙發。

陳志越重新點上一根香菸:“先說好了,這次不是我陳志越不講義氣不肯幫忙啊!

如果三五百萬,我私人掏腰包出來撐你一次也無所謂;

三五千萬,那麼看在你來當總督,給我和陳記也有不少方便的情面上,我咬牙給也就給了;

可現在是三五百億啊!

我的法克!

我的總督大人,您居然要我給您印個三五百億的實體股票出來?

這、這種操蛋的請求,你怎麼說得出口呢?

瑪德,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知道,這種特麼話但凡說出來,最少得捱幾個嘴巴子。”

忍耐陳志越進門到現在,從裝傻到指著自己的鼻子開罵,優德終於忍不住了。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憤怒站了起來:“法克!陳志越,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這把火就是你放的!”

“哇哇哇,剛剛勒索不成,現在改誣賴了哇?”陳志越毫不退縮,哇哇叫撩起袖口站了起來:“想要讓我承認放火?

不如總督大人,你去叫上滙豐大班、渣打大班以及怡和大班,大家坐下來,開個記者釋出會,先解釋一下,為什麼在交易市場上流通的實體股票,沒有落在幾十上百炒家的手上,卻會存放在一個毫無存在感的駐港英國小職員的家裡吧。

呵呵,我現在很好奇,如果這個事給捅到國際上去,你們英國人要如何收場。

哦,總督府親自帶頭,聯合幾大百年金融機構在港分部,暗中操控股價?

這是醜聞啊,國際性的金融、政治雙重醜聞喲。”

“你不要太過分了!”

“抱歉,我陳志越對你們這幫鬼佬,一向是出了名的過分!”

“閉嘴!”

“叫我閉嘴?你以為我是老澤克啊,信不信我今天出門遇車禍,明天你一家也別想好過!”

緊鎖的總督辦公室內,港島總督和陳記皇帝。

二人在沒有第三者在場的情況下,史無前例爆發出一場劇烈的爭吵。

所有人,連總督秘書瑪麗女士,表面心不在焉各自忙著自己手上的工作,實際上,一個個不時裝作不經意,偷偷瞥了一下房門。

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說話,甚至連走動都要放輕腳步。

好在,一個鐘頭後。

從內部鎖上的辦公室門,終於被總督大人親手開啟。

這位從倫敦不遠萬里過來港島坐火山口的紳士,他笑容滿臉,將同樣面帶笑容的陳司長送了出來。

“陳司長,有時間的話,請多上來和我交流,大家都是為了港島社會的繁榮和安定,我們其實有很多共同的語言。”優德用力握著陳志越的手,大聲說道。

陳志越也很激動,一副千里馬終遇伯樂的表情:“是啊是啊,總督大人,您說得沒錯,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港島的繁榮和發展。

請您放心,只要我們齊心協力,港島亂不起來的。”

二人互相吹捧,大有相見恨晚的表現。

瑪麗為首這幫鬼佬,一個個都是見到鬼的表情,直到二人依依惜別,他們才在優德走回房間之後,轟然議論起來。

與此同時。

送走陳志越,獨自回到辦公室的優德,手指發顫開啟一瓶救心丹,往嘴巴倒了起來。

黑心越不僅手黑,心也是黑的。

從立法委到教育署,剛剛過去的一個鐘頭,這混蛋足足安插了二十多人上去,可以說,這倆部門,算是廢了,從今天開始,徹底被華人牢牢把控住了。

想到自己剛剛應下的條件,優德又是感到一陣眩暈襲來,他扶著額頭癱在椅上,可想到接下來的事情,還需要普威士等人配合,只能強打精神,親自給他們撥出電話。

當日。

一個個位卑權重的英資駐港話事人,絡繹不絕趕來拜訪現任總督優德。

不約而同,他們都是憂心忡忡過來,憤憤不平離開。

攤牌告知眾人,自己和陳志越這次談判結果的優德,他疲倦看著留到最後還沒走的普威士:“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

“總督大人,我沒問題,滙豐更沒問題!

我和滙豐,一定站在您的背後,支援你的。

畢竟,在這麼惡劣的條件下,還能談下這件事情,我本人覺得,您一定受到很大的委屈。”老普安慰了一通,最終做出總結:“陳志越,可不是好惹的。

他能答應不將我們趕盡殺絕,已經很難得了。”

優德揉了揉眉心:“都在互相試探各自的底線而已,他吃定我會付出巨大代價,我也知道他不想徹底坑死我,讓倫敦換一個他不熟悉的總督。

算來算去,這次吃虧還是大英對港島的部署。

我是罪人,我中了陳志越他們的算計,損失了立法委和教育署兩個陣地。

如果加上幾乎被他控制的港島警隊,以及被嚴重滲透的懲教署。

還沒等到丁丑年,我們對港島的控制力,已被他奪走不少了。”

“總督大人,我是一個商人,總部要求我配合您的工作,可我本職還是要保證滙豐銀行的利益不受損。”普威士低頭擦了擦眼鏡:“這一次,您應該聽我的,如果按照我們之前的決定,按時拋掉這批股票,那就沒有這次的禍事了。”

“是啊,是啊……”優德皺著眉頭,看向普威士:“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我們即將拋貨的前一晚失火?而且,知道這批股票存放地方的人不多的……”

“總督大人,我必須提醒您一點。您近期錯誤的決斷有些多了,我們是可以拒絕您的命令,並且上報給倫敦的。”普威士提高了語調,對著優德說道。

一個銀行大班都能對自己大呼小叫,優德很是不喜。

可他也知道,經過這次的事情,自己的威嚴大打折扣。現在事後懷疑有內鬼,多多少少有點想要推卸責任的嫌疑。

“好的,多謝你的忠告。”優德再次發揮忍功,表面接受批評,內心卻是打定主意暗中派人調查,看是不是這幫洋行高層裡面,有人偷偷做了二五仔。

普威士很懂得分寸,點了一句履行自己的責任,同時看到優德心情不好,立即起身告辭。

陳志越答應補印實體股票,換取兩大部門的實權。

此舉,變相等於優德私下賣官,一旦被倫敦方面知道,就要大地震的事,肯定是不能拖得太久。

普威士什麼都不知道,總之,總督大人說實體股票被他下令轉移去新界某個倉庫。

現在,他奉命帶人過去接收保管,至於為什麼要改存放地址,老普表示不清楚,因為總督大人沒說,所以他也不想問。

雖說在第一時間,優德就對華系力量妥協,換取被燒掉的實體股票。

但是,這個時候,外面傳言已經滿天飛了。

甚至,當普威士這群鬼佬扶持的白手套,在黑市擺出剛剛印好的股票,也是一時間沒人有勇氣接手。

最最難受,就是股價開始出現跌落,這是渣打擔心陳志越出爾反爾,私自決定降價拋售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