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十塊的生活

來到印刷廠，兄弟二人簡單的交流之後，大哥趙健也沒想到掛曆生意如此之好。

不過好像也不難理解，畢竟到了馬上要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有更換日曆的剛性需求。

再加上，那些漂亮的泳裝美人兒...

但凡是個正常男人，都會忍不住買上一套掛在家裡。

至於說家裡的媳婦是不是反對，又或者家裡人是不是反對，那隻能說仁者見仁。

“之前我們說好的成本一塊半，除此之外你們印刷廠每本再收2毛錢的利。

算下來，每一套掛曆我需要支付你們一塊七毛錢。

不過，我不打算給你一塊七...”趙安決定來一把討價還價。

聽著老四的話，趙健毫不在意，而是一邊給自己弟弟倒水，一邊笑罵著說道：“既然你不想給一塊七，那就給一塊六好了！親兄弟，我也不好意思掙你的錢...”

然而，大哥趙健的話還沒有說完，四弟的一句話差點讓他沒端住水杯。

“我之所以不想給你一塊七毛錢，是因為我打算每一套掛曆給你兩塊錢。

至於多出來的那三毛錢，你是自己裝進腰包還是另有安排，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趙安沒有很直接的說出讓趙健用這些錢去收買人心的話，不過換做是誰恐怕都希望把頭頂上的副字給撤掉。

要是能得到印刷廠上上下下的支援，就算是上級領導也應該認真考慮一下職工們的意見。

“你小子...算你有點良心，也算我沒白幫你承擔風險！”趙健立馬就明白了趙安的意思。

“現在你小子手上還有3000塊吧？現在打算再印多少？”既然這生意如此掙錢，趙健很篤定的認為老四不可能就此停下腳步！

“3000塊？怎麼可能！我早上帶了那麼多人過來，總是要大家給一點跑腿費的。

總不能讓大傢伙看著我吃肉，他們連湯都喝不上吧？

每賣掉一套掛曆，便給他們抽成一塊錢。

現在我身上只有2000塊錢了！”趙安很坦誠的說道！

“這麼多的抽成？”趙健本以為老四頂多給那些職工一兩毛就不錯了，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一塊錢的抽成。

不過，無線電六廠正在動盪之中，老爹又是四機部領導點名的三位負責人之一。

多給一點，就算是給老爹收買人心好了，反正這小子掙到手的錢已經足夠嚇人了。

趙健29歲就能坐上副廠長的高位，當然明白什麼叫利益共同體。

只有把身邊的人擰成一股繩，這些人才有可能為自己所用。

沒想到老四經受了一遭火災的刺激之後，這小子好像開竅了。

“我之前說過，這1000套掛曆的錢不用著急，一個星期能給清就行。

你小子親自跑一趟，還迫不及待的支付這2000塊錢！

想必你小子肯定也不僅僅只是送錢這麼簡單...

說說吧！接下來打算印多少？”趙健沒有再廢話，而是很直接的詢問老四接下來的打算。

畢竟，這麼火爆的生意，換做是誰都不可能只幹一天。

“你就跟我說你們印刷廠一天能印多少吧？”趙安一副暴發戶的嘴臉。

“白天工作八個小時，兩萬份沒有問題！如果晚上再加一個班的話，每天能給你三萬套掛曆！

不過，你小子可不要因為一時的狗屎運，就以為自己撞上財神爺。

我要是都給你印出三萬套掛曆，到時候你賣不掉，我這個廠長也就別想幹了…”雖然第一步走的很成功，可是趙健還是謹慎的提醒自己家老四要注意風險。

“放心吧！不會出問題的！

三萬套掛曆按照2塊錢的成本價計算，也不過是六萬塊錢而已。

而賣夠六萬塊錢，只需要賣掉一萬兩千套就行。

今天賣掉這一千套掛曆，也只是用了小半天的時間而已。

有了今天的經驗以及口碑，相信明天的客戶只會更多，明天最少我也能賣三千份。

一個星期的時間，別說是賣一萬兩千份，就是賣2萬價都是輕輕鬆鬆。

所以，你不用怕我還不上你們印刷廠的錢。”趙安把帳算得明明白白。

“好吧！那我這個當大哥的就再陪你冒險一次，我一會兒就通知他們幹活兒。”趙健之所以甘願冒險，除了這是自己的親弟弟之外，還有另外非常實際的原因。

印刷廠現在的收益並不好，確切的說是上級派下來的任務太少了。

導致今年這一整年，印刷廠開工率還不足去年的一半。

歸根結底，是因為最近這一兩年，京城範圍內的印刷廠數量太多了。

每一家印刷廠都是靠著上級領導派活兒求生存，隨著狼越來越多，肉卻並沒有見長，甚至現在的肉都已經大面積萎縮。

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最近兩個月開工率都不到十天。

眼看年關將近，簡單核算了一下今年的收入之後。

別說是給職工們置辦過年福利沒了，就是年前跟市裡制定好的上繳國庫的承諾都沒有達到。

給國庫上繳的數額，可是對領導親口承諾的，這無論如何都不能拖延。

此刻，親弟弟的生意找上門，而且大家都有的賺。

這無論如何都不能把生意推出門外，哪怕幫自己親弟弟背上風險也要幹下去！

一旦幹好了，自己頭頂上的副字，馬上就會被撤銷。

半小時後，隨著印刷廠副廠長的一聲令下，印刷廠的機器又開始了轟鳴。

印刷廠不僅滿負荷工作，並且還做出了二十四小時排班計劃。

另一邊，當趙安騎車回到無線電六廠，準備回宿舍休息一會兒的時候，卻發現宿舍樓門口黑壓壓的擠滿了人。

“安子！大姨平時對你也算是不錯吧！

怎麼有掙錢的好事兒不想著點兒大姨呢？”趙安還不習慣這輛大二八腳踏車，突然衝過來的中年婦女，差點讓趙安沒停穩！

“得！這下別想睡了！

誰這麼大嘴巴，剛掙了二十塊錢就滿世界嚷嚷嗎？

這夥人是真不懂什麼叫狼多肉少是不是？”趙安是真的無語，低調發展猥瑣發育這個道理不懂嗎？

不過，這種事情也隱瞞不住。

之前有人提前離開，當同組人員拿著20塊錢上門時，想隱瞞也隱瞞不了。

半天時間就能掙20塊錢，那可是很多人大半個月的工資水平。

誇張一點，說是一筆橫財也不為過。

送上門的20塊錢，很多人家立馬炸了鍋，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別說是三棟宿舍樓就是整個電子廠都傳遍了。

好在，印刷廠那邊已經答應印刷三萬套掛曆。

按照今天的銷售成績來估算，明天一個小組一天的銷售數量估計在三百套到五百套之間。

如果一個小組每天銷售五百套，想要賣完三萬套掛曆的話，至少需要六十個小組！

一個小組五個人，六十個小組剛好三百人。

還真他孃的巧合...

“我這不是剛剛開始學著做生意，先找幾個人試試水！

還不知道掙不掙錢，於是就沒敢勞煩大家。

不過，我剛去了一趟印刷廠，正想著一會兒問一下大家看看誰有空…”趙安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感覺後背發涼。

因為就在此時此刻，趙安身邊的另外兩棟樓裡，也烏壓壓走來了一群人。

此處顯然不是談話的場所，無奈之下趙安只好讓大家挨個通知，三車間的所有人去到大禮堂開會。

看著現場的人群，趙安猜到有可能是全廠都已經傳遍。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沒敢使用工廠的廣播系統，這種高調的做法只會招人妒忌。

畢竟這乾的可是私活兒，要是被人惡意舉報的話，沒準兒還會遭受想象不到的後果。

十幾分鍾後，就在三車間很多職工都在相互通知，一會集體到禮堂開會時。

三車間的技術工李明，看到剛剛回到家的媳婦，無比興奮的把剛剛掙到手的二十塊錢交給了媳婦陳蘭。

“昨天剛剛發了工資，今天又掙了二十塊錢。

這下咱們家的財政算是寬裕了一些，至少再也不用為吃喝用度發愁了。

這樣...你下午去買兩斤肉，咱們家都好久沒吃過肉了，我都快不知道豬肉是什麼味了！”李明把錢交給媳婦時，還奢侈的提出了一個口腹之慾。

不過，在提出要求之後，卻發現媳婦衝自己抿著嘴微笑。

此時，陳蘭看著自己丈夫，就好像一個大人在看小孩子伸手要糖吃一樣。

媳婦強忍著的笑意，讓李明意識到自己這話似乎有點沒出息的意味，尤其是那一句‘都快不知道豬肉是什麼味’！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應該如此沒城府。

於是馬上又往回找補的說道：“其實...我吃不吃無所謂，主要是閨女跟兒子正在長身體。”

李明說這話的時候，眼巴巴的盯著自己這嬌滴滴好媳婦。

這二十塊錢對於眼下的這個小家庭來說，可是一筆意外的橫財。

李明在電子廠的工資，不僅要養活一家四口人，還要偶爾拿點錢孝敬父母，甚至還要給媳婦孃家送點錢或者是東西。

說的誇張一點，那可是每一分錢都必須要精確到位，否則就會出現月底不夠花的情況。

雖說跟鄰居或者是同事們張張嘴，也能借個幾塊錢過渡一下，等下個月發了工資就能還。

可是李明跟陳蘭這對小夫妻，二人並不想借錢過日子。

畢竟表面上借的是錢，背地裡那都是一筆一筆的人情債。

如今，有了這二十塊錢，家裡的情況就能瞬間好轉了起來。就好像一個快要窒息的人，突然間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的那種酣暢。

再加上他們家並沒有在大火中遭受損失，而且30多天之後就要過年，是時候買點肉改善一下生活了，況且兩個孩子也的確是長身體的時候。

“好好好，我一會兒就去買！

其實兒子都跟我要了好幾次肉了，只是我一直沒告訴你。

前天，張姐他們家燉肉，咱們家那沒出息的傻兒子。

真的就眼巴巴守在張姐家的鍋邊上，怎麼叫他都不回來。

不過，你還別說，那肉味啊！整個樓道里全都是，我聞了都有點流口水。

不僅僅是咱們家那沒出息的臭小子，樓上樓下好多孩子們都眼巴巴盯著。

好在張姐為人隨和，一鍋肉二斤多的樣子，她只給她們家孩子盛了一碗，剩下的全都給孩子們分了。

只是人實在是太多了，樓上樓下幾十孩子...每個人也就吃了一兩塊兒！

一會兒我想多買兩斤，也給張姐送點去。”媳婦陳蘭說這話的時候，說起了前兩天的趣事。

聽著媳婦說她聞到肉味，也忍不住流口水的話，尤其是媳婦努力回想那天事情的樣子。

李明有些感觸的看著她，長嘆一聲還紅了眼眶，隨即便把陳蘭抱在了懷裡。

人們都說，嫁漢嫁漢，為的就是吃飯穿衣！

如今，這麼好的媳婦跟了自己，這麼多年來任勞任怨標準的賢妻良母。可是連吃口肉都成了奢侈，甚至只能眼饞別人家燉肉。

感受著老公突然間的動情，陳蘭伸手也環住了老公的後背，只不過卻用手輕輕拍打併安慰。

“哎呀！瞧你這多愁善感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虧待我了呢！

現在家家戶戶不都這樣的嗎？

就是張姐家，一個月不也只是吃一兩次肉而已嗎！

好了，別傷感了。能嫁給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再說了，現在有了這20塊錢，咱們生活不是馬上就可以紅紅火火了嗎！”做為兩個孩子的老夫老妻，妻子陳蘭對於丈夫的多愁善感那是太瞭解了。

這個男人哪哪都好，就是總害怕照顧不好自己，總覺得他做的還不夠好。

可問題是，全廠職工家家戶戶皆是如此，陳蘭自己都沒有任何抱怨。

別人家老夫老妻，媳婦半夜出去上公共廁所，丈夫甚至還會睡的跟死豬一樣懶得理會。

這貨倒好，現在還跟剛結婚的時候一樣，不論多晚多困他都陪自己一起去。

有時候去廁所遇到同樓層的鄰居們時，搞得她總感覺自己像是沒長大的小孩一樣，事事都要有大人陪著。

聽著媳婦的勸慰，李明更覺得一定是祖上積德，才讓自己娶了這麼好的一個媳婦。

“差點忘了跟你說，明天早上我還要早起。

剛才趙安私下裡跟我說，明天要賣的掛曆遠遠超過今天的數量。

今天我們一個小組賣了100套，每個人就能分20塊錢。

趙安說要是印刷廠那邊沒什麼意外，明天每個小組有可能要賣500套掛曆。

那就意味著，我或許能給你拿回來100塊錢。”李明原本還內疚，不過想到剛才跟趙安的幾句閒聊，尤其是知曉了明天的安排後，整個人瞬間精神了起來。

“啊！”說實話，陳蘭對丈夫這話有所保留，那可是100塊錢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

可是，仔細想想，至少老公從來沒有欺騙過她。

至於說趙安有沒有信口雌黃...

“等我買肉回來，晚上給你做幾個肉餅吧！明天早上我早點起來給你熱一熱，就算來不及帶兩張路上吃也好！

中午...中午的話你就下館子吧！

一會我給你帶個二兩的糧票，再給衣服裡放5毛錢。”陳蘭懶得再想事情是真是假，早上丈夫出門到現在還都沒有吃飯呢！

想到這些，陳蘭就有點心疼。

自己的老公，自己不疼指望誰心疼呢？

他可是家裡的頂樑柱，就算自己餓一頓，也不能讓他餓著了。

就在夫妻二人像剛剛戀愛時那樣抱在一起時，門口剛好有人路過。

“哎喲！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恩愛呢？

有點出息，別一天天就知道圍著媳婦轉，安子召集大家去禮堂開會的事你別耽擱了！”有人路過李明家門口的時候，隨口提醒了一下。

“你快去吧！正事要緊。

我現在就去買肉，買完肉回來就給你做飯吃！”其實家裡還有點剩飯，原本熱一熱就好了。

只是丈夫既然提出了想吃口肉，陳蘭覺得潦草的讓頂樑柱吃點剩飯，是不是這媳婦兒做的也太失敗了！以前沒錢那是沒辦法，現在口袋裡可是有錢的。

“一道去吧！也不差這一會兒...”李明沒有猶豫，而是拿起了桌上的圍巾，給陳蘭戴好之後便拿著鑰匙鎖門帶她去到了廠禮堂。

來到禮堂時，李明發現現場不僅有三車間的職工，還有好多一車間跟二車間的工人以及家屬。

甚至...甚至除了一車間副主任兩口子之外，被免職的老廠長跟書記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