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姜帶幾人回到東侯館時,就見自己院中已經被裡外圍滿了方才王宮侍衛。

看到這個場景,姒姜和娩月心裡都隱隱升起了幾分不祥的預感,果然進入院中後,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

“啊——!”

娩月看清了院中情景頓時發出了一聲尖叫,驚恐地拉著自家公主連連後退。

只見庭院中,入眼便是滿目侍衛和侍者們支離破碎的身體,原本溫馨寧靜的小院已經血流成河,就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血腥味。

姒姜震驚地看著庭院中的情景,臉上的血色一點點地褪去,她忍著不知何時蓄上的淚水,看著那倒在血泊中的一個個熟悉的面龐,

“紫、紫芎,伶寧……”姒姜喚著熟悉的名字,可再也沒有了熟悉的迴音,她終於忍不住流淚滿面,撲過去顫抖地看著陪她長大的侍女們,崩潰難信,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你們別嚇我啊……對不起,對不起……”

姒姜癱坐在倒在最外面的兩個面龐稚嫩的小侍女身邊,顫抖著晃著她們尚還帶著餘溫的身體,視線透過淚眼婆娑,最後落在她們那驚恐圓睜的眸子上。

一個絕望的念頭從心底浮上,姒姜哭得難以自已,她痛苦地緊緊抓著她們無力低垂的手,聲音哽咽在喉中,自責至極,

“是……是我引來了他們,才害了你們是嗎?對不起、對不起……”

娩月小丫頭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聽到姒姜的話,卻擦擦眼淚說,“公主,這不是公主的錯,誰能想到這些人竟然這麼、這麼喪心病狂,這是王宮啊!他們、他們怎麼敢如此行事狂悖!”

姒姜自責地搖著頭,“我該想到的,他們大計落空,現在連王妃都敢殺,早已不管不顧了,又怎麼會在乎咱們院裡的幾個人呢?我明知道他們要來咱們這找東西,我明知道……”

姒姜已經說不下去了,若能重來一次,她真的想回去扇當時的自己一巴掌。

她怎麼會天真地以為,那個人是要偷偷來拿東西!他們就要趁今晚最後一搏要刺殺王妃了,又怎麼會偷偷來拿需要的東西!

丘浠看著姒姜痛苦自責的模樣,也忍不住跟著嘆了口氣,這一院子的慘狀他這個外人都不忍直視,更何況是姒姜。

這些應該都是自幼陪伴她長大的僕從,如親人一般,一夕之間被如此殘忍地殺害,打擊之大,可想而知。

“公主殿下,請節哀。您也不必自責,其實無論您聽沒聽到那人的密謀,她在得知東西在您這裡後,都會來殺人取物的。”

丘浠忍著不適走進了院裡,走到姒姜的身邊,儘量不去看那一地的血腥場景。

即使已經來到商朝許久,更是作為底層人看過了許多次殘虐無道的活人祭祀,可這院子裡的慘狀還是令他胃裡翻湧。

丘浠蹲到小姑娘身邊,壓低了聲音,輕聲安慰,

“而且這些人盤踞在西亳多年,劍之所指,是弒君刺駕,又豈是您這院中侍衛可抵擋的?即使您預先知道,再怎麼讓人防範,都不可能擋得住這些人的狼子野心……”

如果她們這東侯館的兵力真的能攔得住那些窮兇惡徒,那可就不是死這一院子的侍衛侍女了,他們整個東魯不出幾日,便要被王師夷平了。

姒姜聽著少年在她耳邊低聲溫柔的寬慰,不得不承認她心裡真的好受了一點。

自責如山潮,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可即使沒有自責,她的心痛也令她痛不欲生,姒姜捂著臉,明麗的面龐埋在柔荑中,清淚順著指縫流了滿手。

陵安在旁邊等了這會兒,再也沒了耐心,他走過來,神色冷峻依舊,“公主,恕僕打斷,若公主真想為這些死去之人報仇,此刻應儘快檢視那些人想要的東西是否還在。”

冰冷凌厲的語氣如這夜風般凌冽,吹入血光瀰漫的慘厲庭院中,卻已不再刺耳。

在這個院子裡,沒有什麼是更刺心的了……

姒姜哭泣的聲音停下了。

“對,你說得對,你說得對!”她吸了吸鼻子,回頭看向同樣哭成了淚人的娩月,抱了抱她,給她和自己都擦去了眼淚,

“娩月,咱們不哭了,你跟著我,咱們去看看那些東西被拿走了沒有!一定要把那些惡徒抓起來,大卸八塊,給紫芎她們報仇,給咱們一院子的人報仇!”

娩月聽到那句“你跟著我”,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們一院子人伺候公主的人,突然就只剩下一個人陪著公主了……

小丫頭抹了把淚,使勁地點點頭,“諾,婢都聽公主的!”

姒姜打起了精神,拉著娩月進了屋子。

屋子裡已是一片狼藉,姒姜並不意外,她徑直去找了那個放這圓木牌的盒子。

盒子已經空了。

姒姜看著空空的木盒,攥著盒子的手指收緊,微微泛白。

丘浠跟了進來,看著那空了的盒子,卻沒什麼意外,他嘆了口氣,“我猜剛剛咱們從千筱宮往這邊走時,那個人還沒找到東西。所以才會有人假扮王妃身邊內豎的刺客來引走你,大約就是為了給這裡面的人爭取時間。”

陵安擰眉,目光冷了冷,“所以那些人要殺姒姜公主,也是看到了我率王衛逼近東侯館,為了把我們引過去拖住?”

丘浠點頭,“大概是吧。”

娩月咬牙,瞪著紅彤彤的眼圈氣惱道,“他們、他們在王宮裡行事怎麼能這麼猖獗狂悖!這可是王宮啊!”

丘浠看著滿臉不可置信的小丫頭,小聲給她解惑,

“這有什麼奇怪的,平時這西亳天高皇帝遠,那些意圖謀逆的逆黨把勢力都暗中埋進這西亳行宮裡,就等著這次借天災把大王引來,實施刺駕。除了大王帶來的王軍親衛,這王宮裡剩下的西亳衛軍,估計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王衛是都是護衛著大王轉的,所以這些人除了對他們的目標——某暴君無能為力外,在整個西亳王宮裡都能為所欲為。

更何況今晚宮宴上,他們謀劃了許多年的陰謀被“天上仙”揭露了,今日宮宴結束,某帝定會對他們圍殺剿滅,他們現在已經是狗急跳牆,困獸之鬥了。

陵安看著那空盒子皺了皺眉,低聲對丘浠道,

“公子,現在魏王妃與大王在一起,應是安全的,反倒公子還是別回千筱宮。公子頭腦靈便,咱們不妨先弄清那些人如此不擇手段都要拿到的這東西,是要做什麼用。”

兩人說這話時,是避著姒姜主僕倆說的。

姒姜神色怔忪地坐在凌亂的桌案前,抱著盒子,看著那邊神色凝重低語的兩人,為迫使自己不沉浸在痛苦中,她心不在焉地喃喃道,

“娩月,你看那兩個人,抱著小靈狐,卻一眼都不去看小狐狸的反應,跟咱們上午見到狐侍姑姑與靈狐娘娘間的相處相去甚遠。你說他們兩個人,究竟是何人?”

娩月在旁邊好似很忙地默默收拾著東西,聞言也看了看,

“婢不知道,但他們肯定不是什麼內豎,尤其是那個陵安!陵安像侍衛,還是個軍銜不低的侍衛,那個丘浠瞧著弱弱的,可陵安卻好像是聽他的……”

姒姜點了點頭,皺眉看著他倆,“是啊,可大王身邊好像也沒有什麼人,是符合這兩個人關係的。”

門口,丘浠聽著陵安的意思,聞著縈繞在鼻尖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心裡有點打鼓,撓頭道,

“不是,這邊都亂成這樣了,大王和我姐不過來管管嗎?你不是已經將訊息遞給大王了?咱們還是別自己折騰了,去找大王和我姐姐吧?”

陵安看著一副乖寶寶模樣,清稚乾淨的小少年,面色複雜地抿了抿唇,難得冷肅如他,還有猶豫難掩的時候。

丘浠隱隱察覺到不對勁,連忙盯著他逼問,“怎麼了?我姐姐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由於激動,少年語氣焦急地不自覺拔高了音調。

陵安忙道,“公子安心,王妃娘娘跟大王在一起,自然安全得很,只是、只是底下人來說,大王正和王妃娘娘在……”

“在哪兒啊?你倒是說啊!”丘浠難得覺得這冷麵侍衛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

“在……”陵安深吸了一口氣,好似是好生做了一番準備,才艱難地吐出了四個字,“在清輝樓。”

“清輝樓?”丘浠聽著這個還挺好聽的名字,一臉茫然,“清輝樓怎麼了?那是什麼地方?”

陵安對上少年清澈的目光,抿著唇愈發神色複雜,“明輝樓是……

*

南苑,明輝樓。

“啊~”

“你——”

“帝辛!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