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相熟的幾人打過招呼,莊呈就坐著班車回了賓館,收拾好東西直奔火車站。

下一站,湖南。

霍建起他們幾個前幾天就動身了,先拍些零碎的鏡頭,順便等莊呈這邊殺青。

和通,位於湖南西部的小縣城,莊呈下了長途汽車,就看到攝影師王遠舉著一個寫著自己名字的紙牌。

“王哥。”

莊呈拎著行李,臉上帶著歉意,衝對方打著招呼。

“莊子來啦,這一路累壞了吧。”

“還行。”

接過莊呈手裡的行李,王遠跨上一輛摩托車,拍了拍後座示意莊呈上來。

看著那烈焰紅的油缸,莊呈興奮地搓了搓手。

野馬摩托,這可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了。

“王哥,讓我騎會兒怎麼樣。”

王遠沒搭話,反而是向看傻子一樣地看著莊呈,嘴裡的菸捲徐徐燃燒,半晌才回道:“可以啊,你認路嗎?”

莊呈愣了愣,整個人像洩氣的皮球一樣爬上後座,認命地撐著後車架。

不摟腰,是他最後的尊嚴。

一路吹著微寒的春風,兩個人跑了幾分鐘,便在一家藥店門口停了下來。

“你在這等我會兒啊,我進去買幾盒藥。”

“唉。”

莊呈抱著王遠脫下來的頭盔,趴在後座上,無聊地看著縣城各處的景色。

和通是一個建在半山坡的小縣,交通不發達的代價就是,整體建築顯得有些老舊,除了幾條幹道鋪設成柏油路之外,其他還是一些破敗的磚道。

“莊子,拿著。”

接過裝滿藥物的塑膠袋,有些好奇地翻了翻。

除了創可貼紫藥水這類常見的藥物之外,莊呈甚至還在裡面翻出兩盒婦炎潔。

“王哥,怎麼買這麼多啊。”

“給村裡人們帶的。”王遠跨上摩托,隨口回了一句。

“村裡路不好走,要是有人出來,就捎上一些,你也知道的,這種東西,每家都得存著點。”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吧。”

“好幾個村的都有。”王遠揉了揉頭髮,用力帶上頭盔,“要是開車出來,咱帶的東西更多。路不好走,只能捎些要緊的東西。”

看著手裡沉甸甸的塑膠袋,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出了柏油路,騎行在顛簸的山路上,野馬就成了脫韁的野驢。

莊呈把塑膠袋套在手上,兩隻手緊緊抓著車架。

他現在就像西班牙的鬥牛士,整個人重複著飛起、落下的過程。

“王哥,還有多久啊。”

“過去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莊呈強忍著噁心,將身子縮在王遠身後。

等見到霍建起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鐘頭以後。

莊呈臉色煞白地捂著胸口,推開霍建起,衝到小河溝邊上就開吐。

反觀王遠,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摘下頭盔,甩了甩油膩的長髮。

幾大口溫熱的山泉水灌下肚,莊呈這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一抬眼,就看見霍建起瞅著他在那樂。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吐得比莊呈還厲害,可並不妨礙他現在嘲笑莊呈。

人嘛,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快樂,才是真的快樂。

莊呈被他瞅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問道:“霍導,我過來報道了,咱今兒有拍攝任務嗎?”

“不急,”霍建起拍了拍莊呈的肩膀道:“今兒天不行,等明天看看再說。”

莊呈有些摸不著頭腦,揚頭看了看依舊高懸的太陽,道:“天兒不行?”

“恩,天不行。”

霍建起也學著莊呈的樣子抬頭看了看天,笑的模樣有些怪,像個神棍。

不拍就不拍唄,莊呈也沒什麼辦法,畢竟人家才是導演。

跟著同樣沒什麼事幹的滕如軍,帶著那條名叫老二的狗,整天在村子裡亂竄。

滕如軍是真正的老玩主,釣魚捉蝦沒有他不會的,莊呈脾氣比較悶,一般是跟在後面樂呵呵地看。

下水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如今已經快四十的滕如軍三兩下脫了衣服就往水裡蹦,莊呈反而要在岸邊上瞅半天,確認邊上沒有什麼小媳婦大閨女之後,才敢跳下水。

高山上流下的河水沁得人心裡冰涼,可等熬過一開始那股勁兒之後,便能感受到真正的樂趣。

一連玩了三四天,一直等到山裡下過一場雨之後,霍建起才確定了拍攝日期。

莊呈穿著條白色跨欄背心,外罩藏青色襯衣,腳上蹬著一雙軍綠色的解放鞋,一眨不眨地看著雨後的天空。

下過雨之後,天空湛藍到幾近純淨,幾朵白雲悠閒地飄蕩在半空,透著股子閒適。

王遠舉著一個單反,仰著頭對著一朵白雲拍起來沒完,快門按得飛起。

莊呈點燃一根菸,腳旁是一個碩大的郵包,坐在路旁的石頭上等著霍建起的指示,可就見那傢伙把王遠叫道跟前,兩個人嘰裡咕嚕說了一陣之後,就對著莊呈說了兩個字。

爬山。

揹著塞滿泡沫板的郵包,沿著村外那條石板路,爬上去,走下來,然後再爬上去。

王遠舉著攝像機,一會兒跟在莊呈身後拍他的背影,一會兒又噔噔噔地跑到他跟前,擰著身子拍正面。

“莊子,你倆過來看看。”

霍建起看著監視器,擰著個眉毛,給莊呈兩個人指著。

“你看這,莊子腳步落下去的時候明顯沒有那種負重感,他背上是郵包,沉甸甸的郵包,現在腳步太輕快了。”

莊呈看了看監視器,也點了點頭。

他明白霍建起的意思,他想要的,不是表演時‘裝’出來的重量,就像你揹著一包沙子的時候,和揹著一包棉花所呈現出的畫面是完全不同的。

那種身後時時刻刻有一個重物綴著、負重前行的樣子,純靠表演確實很難完美的表現出來。

不管莊呈演技再怎麼誇張,那郵包的肩帶總不會受他控制吧。

掏出包裡的泡沫板,莊呈看向一旁的霍建起,道:“導演,上真傢伙吧。”

霍建起點了點頭,從場務手裡弄了點舊書、檔案袋、紙盒子之類的塞進去,到最後,還在上面壓了十多塊磚頭。

墊了墊分量,又讓莊呈背上看了看畫面,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然後,又開始爬山。

來回走了兩遍之後,滕如軍也加入了爬山的隊伍,順帶著的,還有那條叫老二的狗。

莊呈揹著沉重的郵包,帶著斗笠在前面走。

滕如軍跟在後面,手裡拄著一根拴著鈴鐺的木棍。

王遠和老二,則是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一個個吐著舌頭。

尤其是王遠,手裡拎著那麼重的攝像機,時不時還得扛在肩上,跟著莊呈一圈圈走下來,都快累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