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冷著臉繼續扣衣服的扣子,隱沒在黑暗中的面頰輪廓若隱若現,眉眼之間沒有多餘的神態,平靜幽冷得如同深夜寒潭。

“放開。”

聲音有點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平淡得沒有任何起伏。

剛說出兩個字,她就感覺到嘴唇裂了,下意識地舔了一下,果然在意料之中嚐到了腥甜的味道。

身後的人沒有任何動作,依舊靜靜地抱著她,能十分清晰地感覺到相互靠在一起的溫度,還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屋子裡旖旎的味道還未消散,在昏暗的環境之下,很容易就讓人想起在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桑知重重撥出一口氣,眉宇之間終於透露出了不耐煩,伸手就要把腰間的拉開。

但是她失敗了。

賀延在察覺到她的意圖之後,立刻就緊緊地抱住了。

說實在的,她不喜歡這樣。

明明兩人之間沒有存在任何深情,為什麼事後還裝出這副溫存的模樣,有什麼意義?

溫存什麼?她宋雲鳶和賀延之間,又有什麼?一紙婚書嗎?

有點搞笑,也很可笑,但更多的還是可悲。

每次都會忍不住問自己——

宋雲鳶,你覺不覺得自己可憐?

你看,連最後的尊嚴都沒有了,就只剩下屈辱,有沒有一種“如果在病床上躺的人是自己就好了”的想法呢?

當然是有的。

可是現實就是那麼骨感,沒有如果這一說。

房間內響起了一道自嘲的輕笑聲,桑知忍不住笑了出來,眼眶微微有些溼潤。

“賀延,我再說一次,鬆手。”

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只會讓人覺得更累而已,就不能互不相干麼?

“做夢。”賀延在耳邊輕聲說:“這輩子都做夢吧。”

她能感覺到身上抱著的力度又大了些,眉頭蹙了一下,索性就任由他抱著了。

“我倒是想做夢。”桑知平淡地陳述道。

寧可寧願這是一場噩夢,只要夢醒了,失去的所有東西就會回來了。

真想有個醒著的人來敲醒她。

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窗簾被風吹動發出輕微摩擦響,還有兩人相互交錯在一起的呼吸聲。

“有意義嗎?”桑知又開口說。

“為什麼沒有。”

賀延突然輕笑,聽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麼,心情似乎還不錯,聲音略有些低啞。

桑知垂眸,看著他抱緊自己的手臂,說:“是麼?”

有什麼意義,替代嗎?

男人像是有默契似的,說了一句令她意外的話。

“我從來都知道你是宋雲鳶。”

桑知緩緩眨了眨眼,在他看不見的角度下,露出了諷刺的笑容,平淡地答:“那又怎樣。”

或許他可能就是明明知道她是宋雲鳶,所以就非她不可呢?畢竟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長得跟宋雲煙一模一樣。

賀延枕著她的肩頭,緩緩地閉上雙目,似乎是很享受此時的氣氛,但聽到這樣的話之後,整張臉上的表情就冷了起來。

“你不是宋雲煙。”

桑知心中諷刺變得更為濃重,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笑道:“沒必要強調啊,賀先生自然是明白的。”

“可你不明白。”

男人的語氣突然加重,呼吸也沉了些,情緒轉變得十分迅速。

她有什麼不明白,她明白的。

桑知依然在笑:“我明白的。”

賀延突然用力,她猝不及防地被拉進了懷裡,整個人斜躺在了肩頭上,目光一下子就相互撞上了。

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燈光打落眼睫的陰翳,眼中的神色有一大半都看得不太清晰。

賀延沉聲說:“宋雲鳶,你明白什麼,嗯?”

桑知收回視線,想坐起來卻又發現自己被摁著,頗感無能為力,只能把視線落在陰暗的牆角。

“你心裡想什麼,我就想的是什麼,這不是你我都清楚的事情嗎?”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又是一聲輕笑,這次能明顯感覺到壓抑的怒意。

“好一個你我都清楚。”

賀延笑得陰沉,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臉頰,說:“你引以為傲的聰明呢?”

桑知蹙眉咬牙不吭聲,抓住了他捏著自己臉頰的手。

賀延一低頭,略長的頭髮散亂地垂下,遮住床頭燈的光線,隱沒了此時暗藏在眼底的神情,聲音帶滿了嘲弄。

“哦,看來賀夫人的聰明,或許都用在了別人身上,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我。”

桑知感受到了濃濃地威脅,整顆心的溫度在逐漸下降,頭痛的感覺越來越劇烈,耳朵嗡嗡響個不停。

男人緩聲停頓,眼睛眯了一下:“你是名副其實的賀夫人,不管是法律上還是名義上,這都是你已經無法逃脫的現實。”

“從你跟我走進民政局起,從你簽下自己名字時起,你就沒有再反悔的餘地。”

賀延鬆開捏著的臉頰,反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唇邊輕輕吻了吻,眼神溫柔得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陰沉,聲音卻柔得像哄情人。

“我可是你丈夫,那些外面的野草,你最好別碰。”

桑知只覺得頭很痛,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聽他的話回想起前因後果,她或許明白這轉變的原因了。

賀延看見了寢室群裡的聊天,或許是她們三個開了什麼玩笑被看見了,才誤認為被戴了綠帽,所以一瞬間就暴怒了。

是他的佔有慾在作祟,此時正在宣告“物品”所有權呢。

真是冤枉啊。

桑知在心中自嘲,又感覺到了眼眶有些溼潤。

……

賀延把手放下,又替她把散亂的頭髮整理好,臉上陰沉的神情散了一大半,嘴角勾著上揚的弧度。

他不在意桑知是否說話,又一次開口緩聲說:“其實不清楚的只有你。”

說完之後,鬆開了壓制的力度,慢慢地把人扶了起來。

桑知睜開眼睛,只見男人背對著她拿起床頭櫃上的煙盒,取出一根菸夾在手指間,隨後白色的煙霧慢慢繚繞飄散。

心中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繼續整理身上的衣服,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這裡。

這裡的味道讓她反感。

賀延眯著眼睛,聽著身後淅淅索索的響動,無聲笑了笑:“賀夫人,其實可以不用想得那麼複雜,簡單些的想得或許就是真相了。”

然而他並沒有等到桑知的回答。

回答他的只有瘦削的背影和悶重的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