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天氣越來越冷了,羅安諾被拖著加班的次數越來越多。因為在肖恩的眼裡,她是一個對於市場、對於策略對於品牌一無所知的人,充其量現在只能算是一個知識儲備量很大的文藝女青年,一個英文不錯的文藝女青年。肖恩給她的第一步培訓是從詳細的理論知識開始的,很多關於品牌關於市場的理論在這個關鍵點一點不漏的進入了羅安諾的大腦。但是他明白僅僅是理論知識絕對不足以支撐一個專業廣告人的成長,接下來還要配合緊密的試錯實戰經驗。他先讓羅安諾為所有的專案策劃會做會議紀要,培養她縝密的邏輯思維和對於重點要點的敏銳度。接下來就是升級,每一次策劃會的初稿都由她一個人來完成。這對於羅安諾來說似乎有些吃力,但是每次肖恩總是會語重心長的跟她講,一個人挺過那些艱難時刻熬過去了就會發現自己成長了太多。羅安諾對於做PPT這件事情是十分的排斥,她最不擅長的事情往往很想逃避,但是肖恩卻不給他任何機會。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往往是一個人最薄弱的環節,他把所有需要的ppt交給她來做,甚至有時候只是一份調研資料他也會要求她交一份ppt報告給自己。肖恩刻意對她的訓練讓她覺得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充實感,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羅安諾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偷偷的轉了個彎兒,也許除了做喬太太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身份更讓她驚喜與快樂。
跟北北發了簡訊說了加班的事實之後,羅安諾自己心裡踏踏實實的和幾個其他部門的同事開始加班了。
對於五十年代的紐約廣告人來說,一條麥迪遜大街承載了太多人的夢想。不同於其他行業的西裝革履,不同於其他行業的中規中矩,廣告的外表總是帶著一種別樣的自由。它是理性與感性的區間,是商業與藝術的平衡。可是果真如此嗎?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廣告意味著什麼,旋風式的更新迭代對於這群剛剛開啟人生新篇章的年輕一代又意味著什麼。其實所有的故事都逃不過利慾之爭,你懷著一腔熱血滿目的純真踏進這個你爭我奪的世界裡,有時候變化由不得你自己。正在加班的這群人,她們各自有著不一樣的期待,卻在這樣的時代裡做出了這樣一致的選擇。中國廣告業的心酸悲苦,她們身臨其境,感觸頗多。有些人堅強的撐了下來,有些人選擇退出,有些人卻不堪一擊用生命做代價。
一整層的辦公室裡,大的燈已經關掉了,只剩下電腦螢幕零零星星的亮光。客戶部的阿康們緊盯著設計部的同事在改方案,客戶反反覆覆的logo放大,文案縮小,想要五彩斑斕的黑······改了幾十稿之後又要回了第一稿。文案部那個剛剛進公司的實習生因為客戶在群裡發了一篇論文案的自我修養之類的東西並直接@了她後,她被自己的直屬領導罵了一通。到這個點,依舊一個人呆坐在角落裡還在咬文嚼字的改什麼品牌slogon,鼻樑上架著的近視鏡眼看著快要滑落下來卻沒有注意到去手動往上推一推。叮叮叮,客戶不分時間場合地點又將溝通電話打到了阿康的私人手機上,他憤怒的臉上配合著的卻是低三下四和藹可親的語氣,這種演技連奧斯卡金獎獲得者恐怕都難以詮釋。泡麵晾在一邊,水已經被面完全吸收,面腫脹著病懨懨的躺在碗裡無聲又無息。早早叫好的外賣卻來不及往嘴裡送,冷掉的熱湯表層的油沫已經結成一塊黃色的膏體,冷冷的扣在湯的上邊。這些人都在透支著當下的健康,努力去觸碰想要的未來。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呢,這是最好的時代,還是最壞的時代。媒體狂轟濫炸的新聞叫囂著年輕人你已經被同齡人摔在了時代的後邊,年輕人你的同齡人正在拋棄你。年輕人,擠過早高峰路上賣煎餅的大媽已經月入過萬了,年輕人,隔壁的大爺靠著撿垃圾已經在這個超一線城市買下一套大平層了……層出不窮的爆款,現在已經沒人想要讀文字了,整個時代好像被物慾橫流的物質以光速朝前奮力的拖著,不管它跟不跟的上這個步伐,所有身處其中的人都要跟近腳步。這就是這樣一個時代,所以這些年輕人,羅安諾一類的年輕人害怕被淹死所以也要不停的更新迭代自己,不管是什麼手段,不管下一個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就一往無前不回頭的走下去。
加班似乎成了行業裡大家心照不宣的常態,遵循著不加班就沒有未來的邏輯,不加班你的工資水平永遠別想有翻盤的邏輯。所有人開啟了瘋狂加班的模式,不管是真的在加班還是毫無意義的虛擲時光大家都在埋頭苦幹奮力加班,即使是那些過勞猝死的新聞也沒能阻擋大家向前的步伐。這個世界有誰不是一邊苟且著,一邊假裝光鮮亮麗的炫耀著呢!究竟是什麼在塑造著這一代人的世界觀呢,遺憾的是這張考卷沒有標準答案。
羅安諾修改完自己最後一頁PPT的板式,抬起頭髮現辦公室裡其他加班的同事早就不見了蹤影。獨自一人關上辦公室的最後一盞燈,一樓的前門已經鎖上了,只剩下一個換班的門衛大爺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冷颼颼的大堂裡,整棟樓都靜了下來,走路的回聲顯得格外的大。羅安諾一個人拉了拉自己的單肩包,朝著地鐵站走去,路過一家便利店,大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映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是北北。他的面前放著一杯熱飲,耳機插在耳朵上託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望著街道,眼神裡卻寫滿了空洞與迷惘。羅安諾心裡責怪他為什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就一個人在這兒瞎等,萬一自己沒看到豈不是要白等。快速走到便利店門口,隔著門縫裡邊的暖氣蹭蹭的往外擠,關東煮的味道也偷偷的溜了出來。走進去,一股熱流包圍了自己。
走到北北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北北迴過神來,笑著摘下耳機,說:
“你看到我了”
羅安諾責備的問,“你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就來了,一人在這兒坐著萬一沒遇見我怎麼辦?”
北北,這才反應過來有點呆呆的說“我怕打擾到你,但是又不放心你就過來了。還沒來的及打電話給你,結果你就出來了,我剛到沒多久,你看這杯熱可可還沒喝完呢!”
羅安諾端起他喝過的那杯熱可可抿了兩口,拉著北北準備往外走。北北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一根嶄新的格子圍巾給安安圍上,然後又掏出了手套,很可愛的帶著白色的卡通兔,往安安手裡塞。安安把手套推了過去,執拗著讓北北戴。北北假裝生氣的要走,她才乖乖帶上了手套。接過羅安諾的包包。喬森北伸手在路邊攔下了一輛計程車,牽著安安上了車。見到北北就不停撒嬌的安安,伸出胳膊讓喬森北捏,想到明天是週末,羅安諾心裡緊繃的弦鬆了下來,一會兒自己迷迷糊糊的靠在北北的肩膀上睡著了。李澤寄來的明信片,已經到了喬森北查收的,雖然他心裡仍是彆彆扭扭的但是也還是抑制住了自己內心的嫉妒。回到家,他親手把明信片遞給了羅安諾,羅安諾唸了上邊的文字,很簡單的一句祝福語了了草草的,翻過來看了看海參崴的風景,就把幾張明信片隨手放在了抽屜裡。羅安諾疲倦的兩隻眼睛直打架,她來不及想什麼就穿著衣服在床上睡著了。北北輕輕的給她掖了掖被角,想喊她把毛衣脫掉看著她熟睡的樣子就只好隨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