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季大,為什麼對季大情有獨鍾呢~羅安諾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大概是那裡的氣候讓她心生嚮往吧,沒有冬天的寒冷,就不用裹得像個粽子還是臉蛋凍的發紫,總是醜醜的時刻懷疑自己就是魯迅筆下的那個看瓜少年閏土。不過準確的說季城,是她和左藍從小的約定。那天剛好倆人呆在羅安諾家裡的書房津津有味的看美少女戰士,然後不小心書架上的一本畫冊掉了下來。左藍直衝衝的跑過去撿了起來,是一本關於季城的旅遊指南。熱帶風情,高聳入雲的棕櫚科植物,常綠喬木,大片的鳳凰木,紫荊花······蔚藍色的大海,柔軟的沙灘,左藍總是對海莫名生出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從此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我媽說有些人是泥鰍活在小溪裡,有些人是小魚生活在池塘裡,有些人是大魚要活在大河裡,可有些人是鯨魚只有海洋才是它的歸宿,你那麼喜歡海一定是隻鯨魚,我呢要努力從魚變成鯨魚一起去看大海”。坐在左藍旁邊的羅安諾說出了這樣的話。

“你知道嗎?大魚變不成鯨魚,因為鯨魚本來就不是魚。”

“啊,不會吧!”羅安諾嘟著嘴有點不開心。

關於海的故事你一定知道很多嘍!為了哄一下安安開心,左藍趕緊想出一個話題,逗她講故事。

“精衛填海、媽祖、四海龍王、挪吒鬧海。這麼多你想聽哪個?”

“那麼就聽美人魚的故事吧!”

“美人魚愛上了陸上的王子,不停跟巫婆交換最後付出生命代價······”

是啊,為什麼那麼喜歡海啊,

羅安諾也喜歡海,只不過是因為左藍才愛上了海的。

以後我們就去這裡吧,

好啊!

季大就成了倆人懷揣在內心深處的最強渴望。那三年裡,就算是沒日沒夜的熬著,只要一抬頭看著貼在書桌角落的那張季城明信片,她們倆人就算是喝下多少杯的加濃黑咖啡也不會又任何厭倦的情緒;把習題拿來一遍遍訂正,把單詞拿來一遍遍的默寫。

“你短髮真好看,長髮一定也會很好看。

靠,那就是一傻逼,她以為自己能有多好看,別在意她瞎逼逼。

這個是英語筆記,你看看有沒有你漏掉的知識點

靠,上課又睡過去了,英語筆記呢,拿來抄抄

手套給你放書桌裡了啊

手套你戴不戴,你不怕冷死啊

研研十四歲生日的晚上,慶祝宴上點了十五支蠟燭。那是為什麼?

你爸爸和你媽媽生了個兒子,他既不是你哥哥又不是你弟弟,他是誰?”

·······

日子晃晃悠悠的就這樣打打鬧鬧的過去了,轉眼她們就要真的去到那個夢寐以求的城市了。夢想成真的那一刻,兩個人其實好像是意料之中,倒是也沒有發了瘋的興奮,就像是范進中舉一樣的那種興奮,沒有都沒有,這種不受控的興奮不能有,這輩子不可能有的。平日裡點點滴滴的努力就會在某個時刻匯聚成自己面對未來的勇氣,一定是這樣的,有些期待就是可以預料。

《2》

啟程出發的日子終於來了,匆匆忙忙的整理了行李;羅安諾的父母千叮嚀萬囑咐的還心心念念想要跟過去陪著她的乖女兒適應幾天,羅安諾一口回絕那倆人才偷著把定好的三張飛機票退掉了。左藍的爸爸倒是不疼不癢的也沒說什麼就是給左藍準備了各種花銷開支,然後就沒然後了。火車鳴著笛進了站,羅安諾和左藍登上了開往明天的列車。

等在遠處的,

等在十八歲以後的世界,

是現在安安靜靜生活在這個小城裡的左藍和羅安諾無法預見也從來沒有想過的。

我遇見誰,

會有怎樣的對白。

我等的人在多遠的未來······

孫燕姿有辨識度的磁性聲音隨著這一列常常的火車在羅安諾的耳機裡一次次的迴圈播放。她祈求著此時此刻的安靜不要被打破。

許多攝影作品總把坐在綠皮火車裡的女主角拍得文藝而唯美,一縷暖暖的陽光寫照再靠在窗邊翻動書頁女主的身上。坐火車彷彿成了一件很唯美很浪漫的一件事,可事實在上卻並非如此。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在沒有親身經歷的時候,所有人不過是從別人眼中看到的,從別人的思想中感受到的,至於最後自己經歷了,看到了,得到的是對於過往經驗的驗證,還是更新就不得而知了。

現在是八月,還不到火車擠來擠去的時候,可是車廂裡推推搡搡,人頭攢動的場景印證了這個錯誤的印象。火車開的越久,整個環境烏煙瘴氣的就越厲害。車廂裡從抽菸區域飄過來的煙味,從茶水間或是座位上升騰起來的泡麵味汗味夾雜著各地方言髒話的電話聲,小孩哭聲嬉笑打鬧聲,打撲克催牌聲,過道里一輪又一輪的叫賣聲,廣播裡不知道哪裡來的段子聲,混沌一團將這些乘客緊緊的包圍起來。羅安諾感覺自己快被淹死在這氛圍裡。她是很喜歡小朋友的,每次路過幼兒園門口看著他們牽著爺爺奶奶或是爸爸媽媽的手,看著他們單純無邪清澈的眼睛,不諳世事一臉純真的樣子,羅安諾總是會想起曾經的自己抹著鼻涕抱著洋娃娃的自己,沒有傷害沒有嫉妒防備,莫名其妙就感動的一塌糊塗。現在被囚禁在這趟長途火車裡的她頭疼得再也看不到大鬧不止小朋友們可愛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左藍附體竟然萌生了一種想要衝過去揍人衝動。人就是這樣,妨礙到你得到你想要的,便把美好抹得一乾二淨,便心生傷害破壞的念頭。

空調讓車廂裡的溫度降低了許多,但是這一絲絲涼意並未將這個脆弱公主從這不舒服的感覺中解救出來,旁邊還有看著學生模樣的幾名熱血青年血脈噴張將學校裝空調的事情喋喋不休反覆拿來討論,將假期長短拿來抱怨,講什麼學生會到底有什麼潛規則,學校的教授們各種各樣拿不上臺面的桃色新聞,看著他們提遛著透明的塑膠水壺裝著不透明的褐色液體走來走去,鼻樑上架著七八百度近視鏡,把白色的運動短襪拉得老高差點成了絲襪,一咧嘴露出一口或黃或白的牙齒,胸挺的老高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樣子,羅安諾感覺自己快被這幫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有了理想世界就在腳下的話癆弄得窒息了,越看越聽越恨不得把所有沒有意義的話揉吧揉吧快速的塞回到這些人的嘴裡。

車窗外,太陽正在落下,鐵道旁零星散落的房屋被籠罩上一層夕陽西下的餘暉,一座座小房子就像是與世隔絕的隱士一樣獨立寧靜的觀看著一趟又一趟的世俗之客。偶爾,可以瞥見在鐵道邊上玩耍的孩子,火車還沒開過去幾個人就擠作一團鬧著打了起來。火車不算顛簸,一個又一個隧道穿過,忽明忽暗的光線,在天黑之後徹底的暗了下來,車廂裡慘淡發白的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亮了起來,再撩開窗簾,一盞盞昏黃色的燈光像是被推到的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接一個的亮了起來。

爬上火車臥鋪,除了看書就只能昏昏沉沉的睡去。不經意的醒來,翻兩頁書就不經意又想要閉上眼睛,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反覆攪動上上下下,昏昏的睡去,總做長長的夢,醒來卻又什麼都不記得,時間彷彿給堵住了絆住了步履變得異常艱難緩慢,十點終於鍾邁著刻板的步伐晃到了十一點鐘。撩開窗簾,凝視著疾馳而過的窗外,火車停站離站,將站臺的新燈光拉近眼前,下一瞬間變陳舊燈光閃去背後車窗外隱隱約約的路燈。如果說世界是數學課上老師在黑板上隨意畫出的一條無限延展的直線,那麼這一個個等間距的路燈就像是將直線分隔開來的一個個小點。在這以相同的間距無限延展站臺裡,一個刻度一個刻度的向前將車廂裡的人群往前推去。整個世界也許就只是一架精密的儀器,這個假設如果成立的話,羅安諾覺得自己便不用在為自己擔心害怕什麼,每個人生來都是這家精密儀器上的一個小部件雖小卻不可或缺。但她卻忍不住在心裡感嘆,感嘆時間推著她們向前走,感嘆自己和左藍不得不跟每個階段的自己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