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羅安諾和左藍她們這一對塑膠姐妹花的純情友誼在每個人眼裡看來絕對是不可思議的存在,因為在旁觀者的世界裡左藍這樣子的女生看到羅安諾這樣子的女生應該分分鐘想要罵綠茶或者是白蓮花之類的惡毒字眼。如果羅安諾興致勃勃的在海邊買了海螺想要把海的聲音帶回家,左藍肯定會掃興的告訴她,別天真了,你聽到的聲音才不是什麼遠古時期的海浪聲,而是你自己血管中血液的流動聲音!嗯,左藍就是可以現實的毀掉羅安諾的一切浪漫。但是羅安諾還是固執的對左藍死心塌地不離不棄,因為羅安諾知道這只不過是因為左藍的生活裡從來沒有容易二字。常常聽說一個人越有思想發現有個性的人就越多;普通人是看不出來人和人之間的差別的,左藍總是覺得羅安諾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哦,不對,哈哈哈哈,不是什麼普通人。其實小小年紀的左藍早就在寒風刺骨的冬天裡見識了比冬天還要冷的東西,早就在人世間的變化莫測冷眼旁觀的煎熬裡中看透了許多假象,她能識別善良,所以她一直想要對羅安諾好,羅安諾就像是左藍心底深處的另一個自己,她一直都這樣覺得。羅安諾當然也比任何人都知道左藍偽裝的生硬與堅強,從那條白圍巾開始知道的,從那個凜冽潮溼陰冷的冬日早晨開始的。所以她也一心想要守護這個內心深處被刻下一道深深傷痕卻依舊忍痛把眼淚憋在肚子裡從不落淚的堅強小女孩。

《4》

“什麼年代了還自命清高,裝什麼裝”坐在羅安諾前邊的一個女生小聲的嘀咕著,把四條腿的凳子硬是坐成了搖來搖去前後擺動的舒適躺椅。左藍的桌子時不時的被撞倒真是讓人很火大。不知道她是刻意讓羅安諾聽到她對自己的厭惡還是一不小心,總之羅安諾聽到了。她不曉得她酸不拉機的話根本在羅安諾心中撩撥不起什麼東西。突然左藍很衝動的一腳踹過去,女生一下子摔倒在地頭隨便磕在了後邊的桌子上。

“你幹嗎呀”女生驚慌的叫囂著,揪起左藍的白色圍巾扔在地上踩了兩腳。白色的圍巾被地面上的泥漿、鞋底的泥漿毀得很徹底。左藍跟她扭打在一起,羅安諾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她們扯開,左藍的下巴已經有了一片淤青。

“你一定覺得我神經病吧,一條圍巾至於這麼放不開嗎!”十四歲的左藍在平息之後問羅安諾。

“沒有,也許它對你比較特別吧”羅安諾一邊吃著早餐一邊嘟嘟囔囔有些愧疚的說,她知道左藍其實也是因為自己才動手的並不僅僅是一條圍巾那麼簡單。

“那條圍巾是三歲後媽媽給我寄的唯一物品,差不多有十年我從來沒有喊過媽媽,我從小跟爺爺奶奶一起住,還有那條叫狗狗的斑點狗,還有永遠都是醉醺醺的爸爸”

“我把我老爸排在我家狗的前邊”左藍帶著笑的嘴角卻浮現出一種超出她年齡的東西。

“你恨媽媽嗎?”羅安諾小心翼翼的問她

“以前恨現在不了。你知道嗎,我媽那天中午剛剛把我哄睡著就提著行李就走了。我醒來之後再也找不到她了。奶奶騙我說,她晚上就回來可是等了一個又一個的晚上迷迷糊糊的睡著又醒來卻沒有等到她回來。我現在有多害怕睡午覺你知道吧,害怕一覺醒來自己連爺爺奶奶也不見了,我怕全世界都不要我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以前總覺得自己不夠聰明不夠可愛媽媽才不要我的。”左藍捏了捏手裡的早點,把它團成了一團,失掉自己原有形狀的早點就像是被世界弄的失去自己本真面孔的左藍,成為什麼樣的人有時候起作用的大多是外力。

“後來呢?”左藍從來沒有這樣動情詳細的講過自己的過去,羅安諾全神貫注生怕漏掉了一個關於她的細節。

“後來媽媽回過幾次家,過節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回來的,每次回來帶很多玩具買很多新衣服好吃的,她自己也總是打扮得很時髦很漂亮,我總以為她過的很好,還傻傻的常問爸爸她怎麼不回來,爸爸說她忙沒空回來。慢慢的她就不回來看我了,也對我不管不問了,我想我應該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已經失去她了。去年快要過年的寒假,我偷偷用攢夠的錢買了火車票坐了兩天一夜的硬座跑去看看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家。遠遠的站著,風很大很冷那個城市也很大,看著我媽媽牽著另一個小女孩的手,往一幢大樓裡走過去。那天的風真的是好大好大啊,然後我蹲下來哭得歇斯底里的,那一次好像把我這輩子的淚的哭完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為誰哭過,我覺得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為任何人流一滴淚了。媽媽真是個騙子啊。”左藍說這句的語氣聽不出是責備還是無奈的嘆息。她勇敢的不怕疼的攪動著那些痛苦壓抑的回憶,讓羅安諾透過一束彷彿是誤入歧途的光線,看到了那個陰沉而憂傷的城市,那天晦澀而蒼白的陽光,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的心情。

“那條白圍巾一定是她忙裡偷閒織給你的吧!”

“不知道呵呵。”

那條圍巾其實是從左藍三歲後孤單成長歲月裡與媽媽僅有的,可以儲存下來的溫暖聯絡,是媽媽織給她的唯一一件貼身衣物。可是那天下午放學後左藍親手把它扔進了學校的垃圾房,她提著大大的書包,穿過長長的操場,夕陽的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左藍的孤單卻是比那個影子更長的存在。羅安諾一直站在校門口等著她,這是第一次左藍對羅安諾說這麼多關於自己的話,後來再也沒有過。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有些事說著說著就淡了,跟父母的緣分有時候也是這個樣子。扔掉圍巾後的左藍或許是出於倔強和驕傲或許是出於思考,從媽媽那裡她再也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慰藉與溫暖了。只有獨自堅強的爭氣的為自己活著才是自己人生的最終出路,在七嘴八舌俗爛閒話,低階玩笑這般惡劣成長環境里長大的左藍,本來應該長成一個憂鬱內向的女孩的,但是她沒有,反倒其行她像一枚向陽的向日葵花一樣,陽光,上進,從骯髒的泥土裡奮發向上,開出一片清新,她極力燃燒著自己的生命,把自己的每一天都過的淋漓盡致。於是她成了一個謹慎、牢靠又有強烈自尊心和責任心的小孩。在獨自一個人倔強向陽的成長中,她對於悲傷的忍受能力早就超出了一般的小孩。她習慣了把所有的不悅、難過都吞嚥在心裡讓它們慢慢的腐爛揮發消失。左藍大大咧咧的從不把很多東西放在心上,好像很粗線條其實卻是是一個超級溫暖細膩的人,因為最孤獨的人最親切,最難過的人笑的最燦爛,她們不想讓其他人遭受同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