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看虎子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主子看,若是在其他地方,她早就惱了,將人打發出去痛扁一頓再說。
但是眼前不過是個七八歲的淳樸小童,未見過任何世面,不然也不會將自己這個丫鬟當成是小姐,因此迎春對虎子就多了些寬容。囑託木槿一句,就轉身向虎子走了過來,整個人恰好將虎子的視線牢牢擋住。
“虎子小哥兒,承恩公府到了,謝謝你辛苦一趟。這個你拿著,快回去吧。”
說著將一個荷包塞到了虎子手中,也不再看他,轉身扶著自己主子往承恩公府大門口走去。虎子不敢多留,揣著荷包跑出了足有二里地遠,這才仗著年齡小身子矮,鑽到了一處樹洞裡躲著,將手中荷包開啟來看。
乖乖!竟然足足有五兩碎銀子!他們家一年到頭兒,連一兩銀子都見不到,自己就是帶了個路,就得了五兩銀子的賞錢。虎子感覺自己眼前被開啟了整整一扇窗,他隱約想著,自己的人生似乎真的可以從此與眾不同……
承恩公府門前。
趕車的車伕剛去拴好了馬,就聽到後頭又有馬蹄聲傳來,原來正是先頭虎子注意到的兩輛馬車,他們不知道去哪裡打了個唿哨,又返回了承恩公府門前。馬車停下來,從上頭分別都是下來了一位貴婦人。
看到迎春她們正等門,兩位貴婦人都不約而同地上前打招呼。
“這位夫人,大門還沒開啊?我們比你們到的還早呢,也沒把門給叫開,這承恩公府低調的也太過了,唉……煩躁……”
迎春臉上表情莫名,看了眼自家主子仍舊是面無表情地背對著眾人,知道自己再不開口對方還要纏上來,就笑眯眯地搭了話。
“這位夫人,不知道您到承恩公府何事啊?”
“還能有何事?這不是聽說皇后娘娘放出了話要為自己唯一的弟弟挑選可心的弟媳麼,就有人拜託了我上門探探承恩公夫人的口風。喏,這位恐怕跟我也是一樣的目的。”
一位貴婦人說著努了努嘴,迎春看另一位貴婦人沒有反駁,心知她們說的恐怕沒錯。
“只是我看兩位夫人,也是有身份的人,怎麼會來行媒人之事呢?”
迎春也不怕得罪人,直接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兩個貴婦人老臉一紅,還是先前開口那位接了話。
“身份什麼的不提也罷,只要承恩公夫人看得上,也算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了……”
多餘的竟是再也不說。
等了一會子,看大門仍舊是緊閉,任是誰拍門裡頭都鴉雀無聲,兩個貴婦人也就悻悻地走了,只剩下迎春和木槿扶著自己的主子站在外頭。
高敏珠看著陌生的大門,又望了眼早就不見蹤影的兩輛馬車,忍不住嘆了口氣。
“迎春,再去叩門吧,三長兩短……”
“是……”
迎春答應著熟稔地去敲門,這次沒等太久,大門就吱呀一聲從裡頭開啟了一條縫。門房往外頭探了探頭,看到除了眼前的人,再沒有其他無關人等,這才笑眯眯地大門敞開,並且往裡頭高呼了一聲。
“皇后娘娘來了,快去通知夫人……”
說著就過來行禮,將高敏珠一行人迎了進去。木槿只覺得奇怪。
“主子,您也沒來過承恩公府啊,怎麼這裡的奴才倒像是見過您似的。”
迎春搶著回答:“方才的叩門聲啊,肯定是主子和國公爺都約好的暗號。不然任是誰敲門都開,咱們這承恩公府還能不能好好兒過日子了?!”
高敏珠一笑,要說起來這暗號的主意,還是皇上給自己想出來的。先時她還說肯定用不上,沒想到這才沒過幾天,就真的用上了。
還是弟弟的婚事……
弟弟今年已經十五,也到了談婚事的年齡,原本她只是私下裡說過要給弟弟長長眼,沒想到這話就傳了出去,一發不可收拾。自從自己成了皇后,高家也封了承恩公,成為名副其實的國公府,但是根基擺在那裡,頂多算是個新貴。
高母的意思是,弟弟有從小青梅竹馬的姑娘,也不計較身份,娶了過門也就罷了。然而高爹不同意,愣是鬧到了宮裡頭自己跟前,她就順勢說了句,自己看一看再說。
話傳了出去一變樣兒,就成了皇后娘娘要替自己孃家唯一的弟弟,承恩公世子選媳婦。
往宮裡頭遞話送禮的人都被皇上給擋了下來,這些人就又打到了國公府的主意上。大老遠跑到了京郊國公府門前一看,是這樣一所宅子,堂堂國公府還不如自家的莊子體面,絕大多數的人也就歇了把閨女嫁過來的心。
但還是有一小部分,想著皇上對皇后娘娘的獨寵,硬著頭皮仍舊是想貼上來,還鬧出了兩家人為爭承恩公世子,就在承恩公府門前就地打起來的笑話。
事情越鬧越大,承恩公這才傻了眼,說了句貴女們娶不得,娶不得,暗暗地往宮中送了信,請自己女兒皇后娘娘幫忙料理善後。
高敏珠聽信裡父親支吾,知道家裡事情恐怕還不如父親說得那麼簡單,終究是不放心,等著皇上上朝後,就自己帶著迎春和木槿,微服出了宮。
這不,一來就撞上了兩撥人,高敏珠臉色有些不太好。這些人為了利益還真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弟弟性子淳厚,若真的娶了這樣利益為先人家的女兒,將來會如何還真是不好說。
自己當初讓父親低調行事,哪怕封了國公也不許開府另建,還要守著原來的宅子過活,父親該明白自己的意思才是。他們高家,就做個富貴田舍翁,就足夠了。
……
花廳中。
高爹,高母,高敏珠和弟弟高溫鐸四個人坐著,沒有丫鬟們奉茶,也沒有其他任何侍候的人。氣氛有些凝重。
“……父親,這次弟弟的事,您該看到了,王公貴族,公侯世家們,哪家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為何上趕著要與咱們家結親,說到底還是為著和皇上博弈。皇上雖說登基幾年已經站穩了腳跟,但是守江山不易,來自各方面的利益都需要平衡,我們不能做那個變數讓皇上為難……”
“……”
“溫鐸的婚事,我會請皇上下旨。隔壁家的四姑娘,既然母親覺得好,父親就不要嫌棄是莊戶的姑娘了。嫁過來後,弟弟和弟媳兩個人讀書種田,陪在您二老的身邊,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外頭的事不攙和,不是挺好的嗎?”
“……”
高溫鐸看著眼前的姐姐,覺得熟悉又陌生。幼時自己印象裡的姐姐,還是那個會給自己買糖葫蘆,闖禍了會和父親替自己求饒的人,和眼前眉眼精緻的人,漸漸地有些重合起來。
“……溫鐸你怎麼想的?你願意往後守著莊子過嗎?”
高敏珠忽然轉頭說話,換回了高溫鐸的思緒。他看了眼父親和母親,又想了想最近家中來來往往的馬車和那些看貨物般盯著自己,貼上來偏偏又眼含鄙夷的人,忽地明白了姐姐的苦心。
“我都聽姐姐的。姐姐,如今家裡就挺好的,我不喜歡那些高門貴女,我喜歡守著田莊。只要姐姐覺得我沒有給家裡丟人就成……”
高通達聽了兒子的話,才算是下了最後的決心。起身拉起來高母的手,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開了口。
“兒子和女兒都說的對,是我這個當爹的一時糊塗了!敏珠你放心,往後咱們承恩公府就是一戶種田人家,咱們不參與朝堂大事。只要你們都好好兒的都平平安安,爹孃我們就滿足了,再不多求……”
此時此刻,一家四口的承恩公府,才算是在夜色中泛起來久違的溫情。
只希望,這國公府隱居種田的安穩日子,能夠越長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