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站立,甚至像是站不起來一樣,面色蒼白的半透明,印堂發黑,嘴唇甚至有些烏青,他出列並未對他所說的辭去太子之位一事發表評論,而是直言不諱的問他的身體狀況,“殿下究竟所患何病?宮中太醫人才濟濟難道不能醫治嗎?”

他這話裡明顯有質問的意思,這話一出無疑讓人震驚與他的態度了。此前可是他傅老親自提出釋放景玥才讓皇上妥協的,今日景玥上殿他應該偏幫他才對,而他自景玥進殿就沒有瞧過他一眼不說,而是以嚴肅的態度質問景軒,或者是質問景軒身邊的人,他的病情。

這很明顯是對他的關心。

英國公在底下暗自擦了一把汗,傅老這一偏頗的天枰歪到景軒那裡去,他瞬間就覺得自己勢單力薄了。雖然他是支援景玥,可若是景玥不能順利登上太子之位,他英國公府恐怕有的好受!

景玥隱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拳,他抬頭看景軒,卻見景軒面目有些扭曲,喉頭不停滾動。

景軒從進殿就一直緊緊攥著袖口,他貪戀與君影相聚的父子之情,所算的時辰有些過了,現在已經有些抑制不住毒性的發作了..

“噗!”景軒猛地吐出了一口汙血,身後的墨離想要去扶他卻被他制止,朝堂上這一下子卻被他一吐血給驚得炸開了鍋,最先衝上去的卻是景玥,他慌忙開啟景軒的手掌,毒氣已經蔓延到手腕了。

“你滾開!”沐青越慌忙從龍椅上下來一記窩心腳將景玥踹開,景玥咬牙退開,見這情狀蕭逸本該如往常一般喊一嗓子退朝,沐青越帶著景軒往偏殿去的時候,他卻站在玉階上出聲道:“諸位大人請留步,皇上的旨意尚未明確,還請大人們等候片刻。”

他說完機智的進入了偏殿,留下一幫文臣武官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傅玉書回到原位上悄悄解了李玄歆的穴道,李玄歆恨恨的瞪他一眼,他卻回他一笑,“你遲早得謝我救命之恩。”

李玄歆不做他想,傅玉書剛剛那一點穴讓他忽然想起了從前,周毓妤沒辦法阻攔他的時候,就會直接點了他的穴道讓他動彈不得。

周毓妤,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護衛阿夕。

阿夕..

李玄歆腦子裡某根弦猛地閃過,他面容緊繃,下意識的就叫出了一聲不好!

傅玉書挑眉看向他,“哪兒不好了?”

緊接著向他看來的是沐景琋,他雖站在武官一列,卻與李玄歆一向有幾分交情,他從李玄歆的眼中看到惶恐不安,不禁疑惑,李玄歆究竟想到了什麼?!

李玄歆沒來得及去看沐景琋,他想到的是阿夕,不!準確的說是阿夕告訴過他的話!

他一直覺得那日在東宮聽到的毒藥的名字覺得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景軒今日血濺大殿,傅玉書又點了他的穴道提醒他,他頓時想到了熟悉藥理的阿夕曾經告訴過他,七星海棠是天下至毒,解藥的配製極為複雜,已經失傳了。

當時阿夕怕他會碰上這種藥,以他的身體是斷不能承受這種毒藥的,毒發的速度會比常人快上許多。

若是景軒服下了七星海棠,沒有解藥,那他..

偏殿內,沐青越看著跪了一地的太醫,他們個個神色驚慌,額頭說著屬下無能,他將他全都踹翻來到景軒床前,“什麼無能,救不了太子朕要你們何用?!太子出了半絲差錯,你們都別想活!”

相比沐青越的怒氣,躺在床上的景軒倒是平靜許多,他臉上帶著一絲明瞭的情緒,沐青越看到怒氣更盛,沒有人能夠給景軒下毒,他若中毒,便只有兩種可能:

若不是他自願,便只有月華能毒到害他!

他對月華沒有絲毫的防備!

沐青越立刻就要命人去捉拿月華,景軒卻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景軒一動之下又是咳出一口血來,顏色比剛才的更深,他聲音虛弱至極,“父皇,已經無用了,不必再牽連無辜。”

沐青越聽出他話中的無辜是指太醫們,而他的弦外之音更多的是指月華,他性命已經危在旦夕,他還在護著月華!

“此生不能再.。盡孝,請父皇.恕罪。”景軒閉了閉眼,虛弱的說出這一句話已經極為費力。

“你在說什麼?你不會有事的!你是我南唐戰神,獨一無二的儲君!朕不許你有事!”沐青越握住他的手強調道。

他多年苦心培養的兒子,絕對不能就這麼死了!

他憤怒,最多的情緒卻是害怕!

或許有人會笑,他乃一國之君,何所懼?

他害怕自己後繼無人,害怕失去他最愛的兒子,面對此情此景,他只想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他抱著南宮顏,看著她死去就是沒有辦法救她。

如今也要他這樣看著景軒死去嗎?

“恐怕.。要辜負父皇期望了。”景軒慘笑一聲。

“父皇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如今我只有兩個請求。”景軒強行抑制著胸腔動盪的毒氣,翻湧的血脈說道。

沐青越沒說話便是默許,他本想打斷景軒的話,可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卻讓他無力反駁。

“一,請父皇放過月華,放她自由.。讓她遠離皇宮紛擾!二,君影他.。是我的兒子,請父皇立他為皇長孫,如此,也就是了.。。”

沐青越聽的極為認真,景軒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嘴唇一張一合卻來不及發出聲音,咳了一口血便倒在床榻邊了。

沐青越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探他的鼻息,已經微弱的幾不可察,他登基以來頭一次這麼慌亂,他抱起景軒瘋狂的大喊,“鬼醫呢?!他在哪裡?!快來救救我的兒子!”

蕭逸顫巍巍的站在一旁,這時候只有他敢上前答話,“鬼醫已經在趕來,皇上您.。。”

這次蕭逸沒有把後面通常勸慰的稍安勿躁說出來,因為他明白,此情此景,誰都不可能平靜下來!

蕭逸向眾太醫使了眼色,其中最為明瞭的是院正淵清,淵清連忙帶著眾人告退在殿外守候,一時殿中就剩下了蕭逸,昏迷的景軒和慌張的沐青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