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老爺子,轉眼就到了週末,是兩家人正正經經見面的第一回。

屋裡都坐著人,出奇地,老蘇今天特別和睦,王易會說話,他們與鄭彥南的爸媽,交談甚是融洽。

蘇州宴和鄭成嚴從前打過交道,再見身份又不一樣,許是二兩酒喝上了頭,當著鄭成嚴的面,他還誇起了鄭彥南。

“小鄭啊,頭腦靈活,他精明,小一輩的這些人中,說句實在話,得算他最有能耐。”

鄭彥南一旁乖乖道話,“沒有沒有,伯父你謬讚了。”

蘇君見他這副樣子,溫順恭良,光瞅著就想笑。

他把手悄悄伸到桌底下,扯了扯她的裙角。

蘇君握住他的手,面上收了那點竊喜的笑。

鄭成嚴也呵呵笑,和蘇州宴談論起鄭彥南來,周柒多了個心,最家兒子什麼德行,她最清楚,親家公這話,莫不是話裡有話。

她笑著說,“親家啊,我們彥南哪有這麼大能耐,你可不能說這個話,他誇不得的,是我們君君啊,她好,”話說起來,她連著誇她,“我就喜歡君君,我們彥南能找到你們家君君,是他的福氣,君君好呀,她性格好,和彥南兩個人,最合適。”

蘇君被她誇得都快不好意思了。

周柒誇蘇君,蘇州宴側目向她望來。

都說女兒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這麼多年,蘇君沒給他當過小棉襖,但背地裡,她一直是懂事的,有時候血緣就是這麼奇妙,老蘇向她望過來,就這麼一眼,蘇君竟然從他眼裡看出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對,是欣慰。

似乎周阿姨說的話沒有錯,一直以來,她都是他最值得驕傲的人。

如今這最值得驕傲的人,她漸漸長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也該把她託付出去。

蘇州宴收回了視線,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和鄭成嚴稍稍碰了回杯,兩人都微抿了口,他語重心長,其實是和鄭彥南道話,“你們年輕人,既然定了,以後就踏踏實實過日子。”

因為自身有跡可循,他這句話,便是重中之重的囑託,與其說是囑託,不如說是告誡。

鄭彥南頻頻點頭,手裡攥緊著蘇君的手,只差拿到桌面上來,他道話,“伯父,放心。”

周柒也道話,“親家,這個你放一萬個心,我們彥南一向是個顧家的人,他會的,他一定會的。”

這頓飯吃完,兩行人從餐廳門口分別,周柒推了推鄭彥南,鄭彥南上前道話,“伯父,我和君君送送你。”

蘇州宴揮揮手,“就讓蘇君送一程。”

蘇君悄悄在鄭彥南身邊說話,捏了捏他的手掌心,“等我回來啊。”

他笑她小心翼翼,餘出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我等你。”

蘇州宴哪有什麼話要和她說,一路走去停車場,基本上都是王易在和她說話。

停車場燈暗,蘇州宴走路虛步,蘇君想著,似乎他今晚沒喝多少啊。

到了車前,她才發覺他是有話要和她說,他讓王易先上了車。

面對面看老蘇,蘇君能從他臉上看出不少東西,以前人都說,她長得特別像她爸。

她不醜,她爸就是現在來看,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算醜。

“老蘇。”

蘇州宴望了她很久,就像蘇君在看他,他彷彿也從她的面容上看出了不少東西。

蘇州宴說話了,看著她眼睛說的,“蘇君,以後受委屈了,記得回家。”

蘇君瞬間淚目。

僅僅就是這麼一句話,他讓她陪了他一路,有時候,他和老爺子很像,有人的地方,都從不會表達對人的關心。

這是這麼多年來,她頭一次聽到他關懷她,且是最最真意的關懷。

在他面前哭,那就太掉面子了。

他自己也不自在,拉開了車門,“好了,走了。”

“拜拜,爸爸。”

“嗯。”

蘇君慢慢往停車場另一頭走,她知道鄭彥南在那邊等她。

往前走,沒想到半路他來接了她,一看見他,她就止不住了。

“彥南。”

撲到了他懷裡,把頭紮了進去,無聲無息地自己偷偷抹眼淚。

“君君,”他的阿寶忽然這樣了,叫他直擔心,“怎麼了,君君?”

“沒事,”她有鼻音,“我靜一會兒就好了。”

他抱緊了她,手貼在她背後,一遍一遍順她的背,“是不是叔叔和你說什麼了?”

她嗯了一聲,可憐得很。

他心疼得要命,想起方才在餐廳門口,小老太太拉著他說的話。

周柒一直有隱憂,今天這頓飯吃上了頭,親家一看,就是個明理的人,她叮囑她兒子,“彥南,你可要記住了,以後和君君,你們兩個人,什麼事都要商量著來,對君君好一點,多聽聽她的話,君君性格那麼好,你不能欺負她,要是被我聽見了什麼風吹草動,我第一個不饒你。”

現下一家人都寵著的小寶貝兒就在他懷裡,他抱著,不捨得她哭。

蘇君緩一緩,很快就好了,她抬起頭來,他伸出手,幫她抹未盡的眼淚,揉她眼睛,眼圈微紅,瞧著都讓人心疼。

“沒事啊,寶貝,今天是個好日子,什麼都過去了,都會好的,知道嗎,沒事了,我們回家。”

蘇君乖乖嗯聲,她低頭,“我只是才發現,我爸吧,他其實挺好的。”

太小的時候,有很多事看不清,只一味活在被人拋棄的怨懟裡,以至於漏看了太多精彩的事。

譬如那一年她一個人偷偷跑出家門,被狗咬時,蘇州宴滿大街曾找過她。

也譬如她小升初時,他遠遠地,在觀眾席位上有看完她上臺演講的全過程。

有太多太多,這個女兒,他一直是留心的,因為有個她,便再沒想過給她添個多餘的兄弟姐妹。

去年,她初回江城時,他是第一個知道訊息的,也知道她沒什麼別的愛好,就偏偏喜歡一款叫梵達的手錶,挑了很長時間,最終才選中,不經意地想送給她,只是後來,她將那表給棄下了,藉著公司辦晚會,他又將那表送回了她手裡。

和她交談不多,一直和平相處,直至她給他找回來了一個談不上好又談不上不好的男朋友。

事先什麼話都未告知,直接將人就領回了家。

好在那人不錯,從他眼底過的,他約莫識清,他這個女兒眼光不差,那人骨子裡不盡然像他,還算信得過。

在她幼年的時候,他和她媽離異,這對她的影響不小,這孩子打小比一般人聰明懂事,去年才回的江城,有些地方,她倒是像她媽。

他思量著,倘若她談物件,就千萬不要像梁嘉,這一輩給她的影響,必然是根深蒂固的。

他為之虧欠,但那孩子說過一句話。

她說她不像梁嘉。

醒悟就是那麼一剎那,他要求不多,只要她覺得好,只要她不再受上一輩的影響,他可以什麼都給她。

萬幸,他的女兒,就是在感情面前,也是理智的。

蘇君,以後的路,我就送到這裡,你要好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