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配

“這個竹子呀，講究可多了！你看慈竹、苦慈，做竹編器皿最好；四季竹，造紙最好；硬簧竹挑擔最好；毛竹能蓋房子，可它的筍卻又是最好吃的，叫玉楠片；墨竹的話，就是做笛子、簫最好，還有……”

話說到一半，顧石頭挑眉看看顧思曉，“畫兒……”

“啊，”回過神，顧思曉笑笑，“石頭爺爺知道得真多，之前我都不知道竹子還有這麼多種類。”

捧了顧石頭一句，顧思曉轉過頭，又有些發呆。

昨個兒綵衣離開下人院後，就再沒有回來。

綠蘿和阿珠還想問顧大娘來著，可是看顧大娘那張陰沉的臉，還有張嫂明顯腫起來的右臉，還是把話又咽了回去。

一夜之間，綵衣這個名字似乎是成了下人院裡的禁忌。沒人敢問，也沒人去提。這讓一群新進府的丫頭，都慌了神，就算是表現得像個大姐姐一樣的婉柔，也失去了冷靜。反倒是顧思曉，不動聲色，心裡已經把事情猜著了個大概。

雖然前世，她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可是到底議了親，嫂子還隱晦地教過她夫妻之道，有些事，她還是明白的。

綵衣那一去，說不定就是……

“畫兒，畫兒……”

竹林外壓低的聲音傳來，顧思曉忙站起來，“石頭爺爺，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要還是過來幹活的話，就再來看您。”

揮了揮手，顧思曉快步跑出竹林。盯著她的背影，顧石頭先是笑，但不知怎麼的，那笑就淡了下來。

陽光自林梢投落，一地的斑駁，環顧四周，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覺得有些寂寞了。

顧思曉跑出竹林，阿珠已經等在外頭，見了顧思曉忙招手，“快著點，一會張嫂就要回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兩天她脾氣有多不好。”

點了點頭，顧思曉沒出聲。

她們都猜張嫂那天一定是被顧大娘打了，臉腫成那樣，只要是個長眼的就看得出了。說不定，連顧大娘也捱了罵的，只不過沒人說罷了。

“咳……”綠蘿湊過來，看看周圍沒什麼人，就壓低了聲音，“你們聽說沒？綵衣的事兒！我聽說啊，那天許媽媽趕去前院書房，可沒想到卻把綵衣和官人堵在了屋裡頭……”

“堵？！”旁邊的小花奇怪地扭過頭來，一臉懵懂。

她年紀最小，自然聽不明白，可阿珠卻立刻紅了臉，斥道：“別亂說話……”

顧思曉抹了下臉，也有些赫然。說到底，她前世也是個未經人事的，明白是一回事，這真說到了，就有些……

不過，該說綵衣本事，還是顧永太過急色？想來，那天張嫂去找顧大娘，顧大娘再找許媽媽，許媽媽再趕去前院，頂多也不過半個時辰吧？怎麼就那麼快勾搭上了……

甩了甩頭，顧思曉揉了揉臉，確定表情恢復平常，才轉向說八卦說得眉飛色舞的綠蘿。

“你們說，綵衣這是不是要做妾了？咱們以後見著她，是要叫姨娘的吧？我聽吳媽媽說了，這大戶人家的妾，也比外頭窮戶人家的妻來得享福，要是生了一男半女，那就和飛上枝頭變鳳凰沒什麼兩樣……”

嘖著舌，一臉豔美之意，聽得小花眨眼，阿珠發呆，婉柔卻是“呸”的一聲啐了綠蘿滿臉。

“我就知道，你和綵衣一個地方出來的，都不是好東西！什麼做妾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也只有你們這種不要臉的才那麼想。阿珠，小花——”

看了眼顧思曉，婉柔還是也叫了她的名字，“還有畫兒，雖然咱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可好歹也是一起進來的，我也不想看你們讓綠蘿給帶壞了！就是吃得好些穿得好些，可是做妾到底不是什麼好事！別說名兒不好聽，就是在府裡頭，也還不是奴婢嘛！”

顧思曉抬頭看看婉柔，也有些驚訝。

之前只覺得婉柔像個大姐姐似的，對小花很好，卻沒想到她居然把事情看得這麼清楚。是啊，做妾可不是什麼好事，只是有好些丫頭是認識不到這一點的。

就像這會兒，綠蘿漲得滿臉通紅，就差立刻撲過來和婉柔對掐了，“你好，你清高，還不是一樣被賣進府來做丫頭的？我就不信了，放著好日子不過，還願意和人受苦挨窮去……”

聲音一頓，她想了想又挑眉冷笑，“我可是聽說了，做丫頭的，等年紀大了，也不能自己找男人的，主子想把你給誰就是誰，哪怕是許了個又瘸又瞎的老男人，你也得嫁——哼哼，婉柔，到那時候你可一定要像今天這樣，寧嫁窮鬼，連孩子一起做一輩子下人，也別攀高枝給主子做妾啊！”

婉柔氣極，忽地一下跳起來，撲了過去，“我撕了你這張臭嘴……”

“別、別打了……”小花尖叫。

阿珠愣了會兒，也撲上去，自然是偏幫著婉柔的，就是拉架也是拉的偏架。

綠蘿落在下風，扯著嗓子叫顧思曉幫手。顧思曉站起身，卻沒有上前幫手，而是慢慢轉過頭去。

“別打了，張嫂來了……”

來的不只是張嫂，還有顧大娘。若不是顧思曉叫得及時，打架的兩人及時住了手，一定被抓個正著，一頓罵是逃不掉的。

就是這樣，顧大娘過來瞧著幾個蹲在地上拔草的丫頭，還是忍不住皺眉。

“這是幹活了，還是滿地打滾了？怎麼著，你們渾身上下都長了手，還能拔草了？”擰著眉，她瞪著幾個，也有些懷疑，“你們剛才幹什麼了？”

綠蘿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婉柔已經搶著道：“大娘，剛才我跌倒了，虧得綠蘿扶了我一把，要不然怕要跌壞了……”

顧大娘皺眉，雖然半信半疑的，卻沒那個心情多問。

“算你們命好，府里正需要人手，這規矩就算你們學好了——不過，你們可都給我聽好了，要是以後有什麼差錯——哼哼，府裡可是不缺粗使丫頭——張嫂，菊花他們不是說浣衣房裡忙都忙不過來嗎？”

“是啊，大娘，咱們府上最缺的就是粗使丫頭了。”張嫂嘿嘿笑著，看著幾個丫頭的眼神透著那股子嘲弄。

這會兒哪還有人敢接話，都唯唯喏喏地應了，才由顧大娘親自領著去見了許媽媽。

五個丫頭，阿珠和綠蘿是被派到兩位小娘子身邊，婉柔留在了娘子身邊，而小花卻是被送到了沐春院。

雖然才來沒幾天，可顧府上下的情形，幾人也瞭解了些。

那個沐春院，住的就是顧永的兩個妾，一個姓馮，一個姓柳，聽說這個姓柳的尤其得官人歡心。

只是照顧思曉看，這所謂的歡心也很是平常。

如果真得寵，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得旁人住在一個院子裡？而且到現在也沒生過一男半女，比起馮氏來更不如，那馮氏聽說之前生過一個兒子，卻在半歲時受了風寒死掉了。在這之後，就一直沒有再生育過。

如今顧家的兩子兩女，倒都是娘子自己生的。這，就大概是嫂子說的厲害了吧？

顧永再風流又怎麼樣，只要這府上別的女人生不出孩子，就都不是威脅。她現在，才是明白嫂子當日說的話了。

把幾個丫頭一一打發了，許媽媽獨留了顧思曉。

“畫兒，李媽媽同我說了，你原是好人家的女兒，如今無奈，賣身為奴，還想著以後活契期滿了好去找爹孃是吧？”

“是，”顧思曉低下頭，聲音裡帶了些哀然，“畫兒自幼與家人失散，總盼著能有一天找到家人，一家團聚——這是畫兒一直的心願……”

許媽媽點點頭，招手喚她近前，摸著她的頭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你放心，咱們顧家仁愛傳家，絕不會扣著你不放的——娘子不僅開恩讓你簽下活契，還說了，到時幫你找家人呢！”

這是示恩？！

心裡懷疑，顧思曉卻做出驚喜的表情，一疊聲地道謝。

許媽媽微笑著，也不說別的，只說張氏是多麼多麼的善良，如何如何行善，末了，才說“娘子最關心的就是官人了，只可惜官人日常總在書房裡讀書，娘子想照顧也照顧不到”……

這是——

雖然許媽媽沒明說，可是顧思曉也聽出來她是什麼意思了。

這是讓她盯著顧永，隨時把他做的那些事，還有綵衣的事兒都告訴張氏啊！

肚裡冷笑，顧思曉面上卻做出急切的模樣，“媽媽，我去書房，一定好好侍候官人，書房裡什麼事，我一定會回稟娘子……”

許媽媽眉毛一挑，心道這丫頭就是沒經過事，這麼急著表忠心。

“畫兒，可沒人讓監視官人啊！娘子怎麼會那麼做呢？”

“啊，是，是……”顧思曉在心裡哼了聲。

明明就是在暗示著監視，可明礬上卻不承認，還真是一切都在暗處來。

“就算書房裡真有什麼事，你也不用見娘子——你明白？”

“畫兒明白了……”不見張氏，就是見許媽媽了。這樣，就算是被顧永發現，也不過是僕婦自作主張。

果然，張氏厲害……

顧思曉心裡想著，面上卻越發恭敬。

許媽媽看在眼裡，更覺滿意，正要叫丫頭帶顧思曉下去，就聽到外頭響起喧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