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珍鼻子裡哼了一聲,轉頭瞟了八仙桌一眼,問:“少夫人用完了麼?”

“呃,可以了……”柳伊試圖朝她友好微笑,可懷珍卻冷著臉蹲下了身子,一言不發地收拾著地上的殘渣,讓柳伊好生尷尬。

待懷珍將一切收拾妥當,又伺候二人洗漱完畢,她替李君臨換上輕便睡袍,將睡眼惺忪的他抱回喜榻上,蓋好被子,轉身朝柳伊淡道:“良辰喜夜,夜已深沉,請少夫人安置吧。”

柳伊自覺理虧,倒也沒跟她計較,乖乖脫了外裳上榻。懷珍放下帷帳,關好門窗便出去了。

屋內點著兩根兒臂粗的大紅喜燭,床榻上雖有薄紗帷帳遮掩光線,仍能將一切看得分明。

柳伊側身面向躺在裡側的李君臨,小正太一臉疲色,頭一沾枕便睡得安詳。今兒個雖是藉著大力丸之效,勉強完成了婚禮,但他僅存的體力也全部透支,著實累了。

柳伊彎了彎唇角,替他小心掖好錦被,打了個哈欠,也泰然自若地閤眼睡了。若是今夜新郎官換作他人,她是萬萬放不下心的,但如今不過是給小正太陪夜,與她以往在幼兒園照看小朋友們午睡的性質相若,她倒是毫無心理負擔。當然,‘生理負擔’就更沒有了。

不過潛意識中,柳伊卻擔心小正太也有亂踢被子的毛病,一夜裡,數度醒來。但她每次朝小正太望去,對方都維持著先前的姿勢,她才恍覺她的小夫君根本無力轉身。

於是她只好不時輕輕搬動他的小身板,使他能夠被動翻身,又替他揉按肌肉,以免血液停滯在一處,輕則讓人麻痺難忍,若時間長了,重則導致肌肉壞死也未可知。

這麼反覆折騰下來,柳伊倒是累得夠嗆,畢竟原主留給她的,也不是什麼強健身體。她暗暗自嘲地忖道,搞不好真正的圓房,都不帶這麼累的。作為新娘子,不是隻要負責躺著就好了麼?尼瑪,她果然是攻!

柳伊迷迷糊糊地想著,至天矇矇亮時,終於挨不住睏乏,完全熟睡過去,連後來懷珍等人是何時進來抱走李君臨的,都絲毫不知……

這再一睡,天便大亮了。

“糟糕,要遲到了!”柳伊猛然從沉睡中驚醒,一個挺身坐起,想也不想便掀開帷帳下榻。待腳一沾地,瞧見那雙精美秀氣的繡花鞋,這才回過味來,自己已然穿越至大秦,再也不必趕著去上班了。

“小、小姐,您、您終於醒、醒了?”聽到動靜,守在跋步床外的憐兒便忙不迭地上前,挽起帷帳。

“嗯。”柳伊隨意應了聲,轉頭看向床榻,小正太早已無影蹤,再打量四周,紅燭已熄,窗戶大開,冬日暖陽照進屋來,十分亮堂。除了憐兒,也不見其它丫鬟,若不是房間不同,還真以為是在柳府呢。

“臨兒呢?”柳伊伸了個懶腰,慢騰騰地起身更衣,隨口問道:“如今什麼時辰了?”

“辰、辰時剛過,已是巳時。”憐兒端來溫水,一邊麻利地伺候她梳洗,一邊結結巴巴地應著:“姑、姑爺一、一早被懷、懷珍姑娘帶、帶走了。”說完,她瞟了瞟柳伊,欲言又止。

柳伊正換算著現代的時間,見她神情有異,便問:“怎麼了?”

憐兒苦著臉道:“小姐,新、新婦上門,不去請、請安,很、很是不妥吧?”

“請安?”柳伊一怔,隨即想到這可是古代,且不說自己如今也算是‘初為人婦’,便是原主在柳府,還不是照樣得一日三請安麼?以往原主不到卯時便須候在正房寢居外,待請完安,也不過將將到辰時。可她今天睡過頭,巳時已經是現代的九點鐘了。

“哎呀,你不說我都沒想起來,這會兒怕是趕不及了……”柳伊不敢再耽擱,趕緊讓替她梳妝的憐兒加快速度:“下次我若睡沉了,憐兒記得及時喚醒我,免得誤了正事。”

憐兒見此反倒安慰道:“小姐莫、莫急,長輩那兒早已傳、傳了話過來,免了今朝晨安。”她忍了忍,又笑著補了句:“是姑爺吩、吩咐莫擾、擾了您安眠的。”

“罷了,明兒起我自當小心,莫再起晚了。”柳伊打量了眼銅鏡中挽著婦人髻的自己,起身道:“雖說得了允,但正如你所慮,若不去請安確實不妥。你去請人張羅一下,遲是遲了些,咱們還是走上一趟吧。”

“正、正當如此。”憐兒頷首道,端著銅盆一溜煙疾走出去,不多時便跟著懷安一同進來。

“少夫人萬福。”懷安笑著給柳伊躬身見禮,解釋道:“公子每日辰時須去閒逸居由葉師父施針,見少夫人睡得熟,不忍打攪,便與主子們託了話,免了今朝的晨安。”

“這怎使得?起榻遲了已是一過,若再貪懶不去,豈非錯上加錯?”柳伊虛笑應著,心道,這就好比第一天上班就遲到,就算別人表面上再怎麼笑眯眯地為你開脫,心裡頭肯定也在罵你紀律鬆散,沒規沒矩。

懷安見她堅持,便為難道:“晨安既免,這個時辰老爺早已出門。公主早上見過公子後,也帶著人前往國安寺祈福還願去了。溫媽媽一早押著您孃家陪嫁過來丫鬟們和那喜婆去了福園,太夫人這會兒,想必正忙著處置她們呢。”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少夫人惦念著新婦身份,不如待今晚夜宴時,再奉新婦茶。這是公子娶妻後的首次家宴,主子們都在,公子也要出席,倒也順便。總好過如今少夫人單獨前往,真要論起來,也不合禮制。少夫人的心意,讓奴婢們送話過去即可。”

聽她這麼一說,柳伊也不好再強求,反正無事,便提出去閒逸居看看小正太。

“少夫人莫急,公子施完針後,還要泡一個時辰藥浴,這會兒只怕不得閒呢。依奴婢看,倒不如先用過早膳,待奴婢帶您在桃園裡轉轉,回頭再去尋公子。”懷安建議道。

“如此也好。”柳伊點點頭。

懷安領著柳伊主僕二人來到隔壁偏廳,偌大的會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兩個丫鬟見眾人進來,便一一開啟蓋碗,頓時升起嫋嫋熱氣,香氣四溢。粗略一計,有將近二十來碟各式點心及小菜,就連主食都有四五款。

“這……”柳伊一愣,隨即自覺瞭然地一笑,朝大夥兒和氣說道:“看來為了等我,大夥兒都還沒吃吧?來來來,坐下一塊吃。”

憐兒嚥了咽口水,被那滿桌美食晃瞎了眼,一時忘了規矩,還沒回過神來,便被柳伊按到了座位上。柳伊招呼著其它丫鬟,那兩丫鬟一臉為難,也不知是該應不該應,懷安連忙上前提醒道:“少夫人,主僕不共食,這些都是為您一個人準備的。”

她這一提醒,憐兒頓時反應過來,滿臉羞窘地站了起身,又慌亂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奴、奴婢該死!”

懷安雖然沒有明顯指責之意,但憐兒在柳府被欺負慣了,豈不知高門大戶裡規矩大過天,就為了她這麼一坐,往小了說,罰俸杖責,若要往大里治罪,是可以直接放出府去賣了的。

“這麼多我哪兒吃得完?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費糧食可是要不得的壞習慣,你們就幫著一塊兒吃吧。”柳伊答得理所當然,一把拉起憐兒,朝她嗔道:“不就坐一坐嘛,怎麼就該死了?往後莫說這種話。”

憐兒囁嚅不敢言,偷偷瞟著其它丫鬟們,一臉懼色不減。她心裡害怕,倒是沒多想,以往比她更膽小的柳伊,今兒個怎敢這般說話?

“少夫人……”懷安苦笑勸道:“您若真個用不完,又心疼奴婢們,可待用完後賞賜下來。不然這事傳了出去,奴婢們少不得要挨罰了。”

聽到挨罰二字,憐兒微微一顫,猶猶豫豫地朝柳伊望去,低聲道:“小、小姐,奴、奴婢用過了……”說完耷拉下頭,可憐巴巴的樣子。

柳伊暗歎一聲,知道自己的一時好心,很可能會辦成壞事,便有些無精打采地說道:“就依懷安吧。”

柳伊坐下隨意挑了些點心,慢條斯里地用了起來。眼前的早餐品種雖多,但對於前天還在現代的柳伊來說,也不算特別,就當是去酒樓飲早茶了。

別看原主人瘦,胃口倒是著實不小,柳伊按著自己以往的食量吃完,又加了兩個包子,半碗稀飯,還覺得餓。她擔心一下子吃得太飽,給胃帶來負擔反而不好,用到七分飽便趕緊停了筷子。

她有些留戀瞟了眼剛才還不太上心的早點,東西入了原主的腹,她才明白憐兒為何會被迷得忘了規矩:這對主僕以往在柳府的伙食實在是太差了!無論是份量還是質量,都跟現在是地與天的差別。

她摸摸肚皮,順手揣了一隻熱乎乎的雞蛋入懷,這才將其它沒有用過的點心賞了下去,還沒忘了囑咐懷安,往後早膳準備三兩樣即可。本來嘛,做那麼多,既累廚子,又費食材。

懷安略顯遲疑地應下,解釋道:“廚子不知少夫人口味,便準備得多了,況且公子見您身子單薄,特意囑了奴婢們留心。其實若不是特別的日子,按平日的份例,早膳也就是十來碟的樣子。”

“那也太多了。”柳伊搖頭道。

懷安朝桌上空碟瞟了眼,笑而不語。

柳伊瞧出味來,臉上一熱,故作不知地打發了憐兒下去用餐,自己則跟著懷安轉身出門熟悉環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