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野平平穩穩的活了十八年,算得上生活無憂,從沒有遇到過讓他大悲大喜的事情,就算是徐正國離婚了,再娶了,對他的父愛也依舊像小時候一樣,所以他一直以為這個世界很友善。

但是,此時此刻,接到這個電話後,徐野滿腦子都在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這麼友善,為什麼林明朗會得抑鬱症。

抑鬱症,那可不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只要按時吃藥就能痊癒的病,那是抑鬱症啊。是有多絕望才患上了那種病。

他揪著左胸口緩了會,想要去林明朗的房間看看,結果腿軟的跌倒了。就在這個時候,謝浪打來了電話。

徐野看到這個名字像是找到了希望,他在心裡已經把林明朗當成妹妹了,所以現在才如此不安與急切。

他聲線發抖的問謝浪:“明朗,明朗和你在一起嗎?”

電話那頭的謝浪愣了一會,才回答:“沒有,怎麼了?”

徐野感覺腿上有力氣後,連忙跑到她的臥室看了一圈,沒有人。

他拿著手機挨個翻二樓的房間,柳醫生說抑鬱症病人病發的時候容易找個最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那個地方可能很隱蔽,很不起眼,但是在她們眼裡是十分安全的。

謝浪聽著電話那頭的雜亂聲,皺著眉加大音量又問了遍:“徐野?出什麼事了?”

徐野翻完最後一間客房,癱坐在地上著急的說:“謝浪,你趕緊找找她!快點!”

“你想想她平時喜歡去哪?或者你們約會的時候經常去哪?你告訴我,我們一起去!”

謝浪跑向林明朗家的時候,右眼跳的他心亂如麻,彷彿有什麼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進展。

而且徐野說的話很莫名其妙,謝浪覺得疑惑,於是對他說:“下午的時候,林明朗不是被她母親接走了?”

“她母親?林姨嗎?”徐野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一激靈,自言自語道:“對,我看見林姨的車了,林姨一定在家。”

“不是,徐野,你冷靜點。”謝浪覺得徐野現在不太理智,他打斷他的自言自語問道:“林明朗到底怎麼了?”

“她有抑鬱症,謝浪”徐野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筋疲力盡的扶住書桌,苦澀的說:“林明朗有抑鬱症,今天是她做治療的日子,但是她沒有聯絡心理醫生。現在手機也關機了,我找遍了家裡,根本找不到她。”

“謝浪,你去哪找找她吧,她會自殺的。”徐野不知道一個平時會懟人,偶爾跟自己開開玩笑,笑起來特別好看的女孩子,為什麼會患上這種病,他越往深處想,越心疼,最後連話都說不出來。

徐野說完這些話時,謝浪剛跑出臨榕街,那時他身後的太陽剛好完全落山,最後一絲餘暉落在那顆高聳入雲的榕樹葉子上,噴水車噴的葉子亮亮的,折射出斑斕的光線,而後轉瞬即逝。

在路燈亮起來前眼前出現的那一瞬黑暗,讓謝浪無助的紅了眼眶。

他扶住牆壁狠狠的捂住左胸口,用力呼吸了幾口,努力消化這個事情,他狠狠弟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內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幾秒後,謝浪嗓音沙啞的對徐野說:“徐野,她母親一定在家,你先去問問她,林明朗出去前跟她說過嗎?”

“我馬上到,你等我們見面後再說,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後,謝浪雙手狠狠的揪了下發根,疼痛讓他暫時冷靜。

燈紅酒綠的夜晚才剛剛開始,她的姑娘卻不見了。

徐野掛了電話後立刻給林雅撥了個電話,電話一直嘟嘟的響卻無人接聽,不過一會兒後書房的開了。

林雅拿著手機,一隻手搭在樓上的欄杆上,眉眼帶笑的問:“小野?有事嗎?”

“林姨,林明朗和你在一起嗎?”徐野把電話結束通話,立刻上樓看著林雅問。

林雅驚訝于徐野此刻焦慮的神情,以為他遇到什麼事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明朗不是在她房間嗎?我和她一起回來的。”

“沒有,房間裡沒有。”徐野是口否認,激動的攥著林雅的肩膀問:“你知道她會去哪嗎?”

“得快點找到她才行,林姨,你跟我爸打個電話,快點,讓他找人幫忙找一下。”

徐野的這一行為讓林雅起疑,但她還在開視訊會議,她沒有精力去應付小孩子的無理取鬧,所以林雅有些敷衍的問:“怎麼了?明朗沒在家嗎?”

看到林雅的這種反應,徐野突然冷靜了下來,他以為林雅身為母親至少是知道自己女兒的精神狀況的,但是她現在表現的太鎮定了,不僅鎮定而且她言語間的應付讓徐野很反感。

“林姨,你知道你女兒去看過心理醫生嗎?”徐野不想在此刻浪費時間來問這種無謂的問題,但如果他猜的沒錯話,林明朗這次的失蹤絕對跟林雅有關係。

不出徐野所料,林雅聽到這話後,眉頭緊皺,十分奇怪的說:“小野不要開玩笑了,明朗看什麼心理醫生啊?”

徐野心寒的冷笑了聲說:“不知道啊,那我告訴你,剛剛林明朗的心理醫生給你打電話,但是死活打不通。所以她就打到了家裡,她很著急的跟我說,讓我趕緊找一下林明朗。”

“我當時覺得很奇怪,一個健康的大活人不見了,為什麼要這麼著急的去找?”

“但是,那個醫生跟我說,林明朗有抑鬱症,現在很可能因為什麼原因刺激的她病發了。”

“所以,林姨,我能問一下,您下午接她回來的時候,說過什麼了嗎?”

林雅聽完徐野說的這些後心裡有點發毛,但是下一秒,她依舊面色如常的說:“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我去給你爸打電話,讓他一起去找人。”

徐野身為一個跟林明朗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知道這個事實後,都會心疼的紅了眼眶,但是林雅現在聽完後,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還有些不相信。

徐野很佩服林雅的冷心腸,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徐野出了家門給錢飛和何琛他們取了個電話,讓他們一起幫忙找人。

幾分鐘後,謝浪出現在徐野家門口,他看到徐野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把那個心理醫生的電話給我。”

徐野回了趟家把電話號碼抄給了他,然後問謝浪他們平時都會去哪些地方玩。

謝浪此刻其實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但是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垮,於是他坐在臺階上,艱難的說出一個個他和林明朗有過美好回憶的地方。

“電影院、公園的長椅、中心公園、龍貓公交車、學校籃球場的禁閉室、還有棋牌室。”

儘管他不想承認,但是這些保留美好回憶的地方,很有可能會變成林明朗的自殺地。

抑鬱症他了解的,因為高冉也患過抑鬱症,她每次發病的時候,都會躲在房間的花瓶旁哭,那時候謝浪很小,並不理解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無緣無故的大哭。

但他對那段記憶刻骨銘心,因為高冉哭的很絕望,像是斷了翅膀的蝴蝶,蜷縮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無助的叫囂著。

所以,現在他其實比誰都後怕,但是他內心深處又在反駁,林明朗不一樣的,就算她有抑鬱症那也是最堅強的那一個。

於是,謝浪勸了自己許久,最後平靜的和徐野說:“你們去後邊幾個地方找,我去前邊那幾個,找到了電話聯絡。”

王鳴接到謝浪電話的時候,正在家裡吃飯,他聽著謝浪說話的語氣不太對,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謝浪說:“王鳴,幫我找一下林明朗。”

“你跟楊闊和髒辮他們打個電話,快一點。”

“別問為什麼,先幫我找一下。她可能去的地方我發給你,找沒找到都要跟我打個電話。”

王鳴嘴裡還叼著雞腿,聽完後呆呆的應了聲,壓下了心裡的疑惑,起身利落的換了衣服出門了。

晚上十一點,謝浪坐在公交站牌下,無助的看著過往的車輛。

他找遍了所有林明朗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哪裡都沒有她。電話他也打了無數遍,始終提示對方已關機。

29路公交車接了最後一班客,在謝浪面前開走了。

王鳴讓髒辮和楊闊先回去了,他們幾個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找人,但是謝浪著急成那樣,肯定事情不小,於是這幫兄弟們都很默契的沒有問。

等過了這個時候,謝浪自然會說。

徐野在家裡又找了一遍後,筋疲力盡的攤在沙發上,他累的很。不只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上的。

他閉著眼休息了會,然後聽到了樓上開門的聲音,徐野猛地做起,然後大聲喊了聲:“林明朗?”

“小野,你還沒睡?”林雅穿著睡衣從樓上下來,神色平靜如常。

“林姨,你睡的著?”徐野看到林雅這樣,挺為林明朗感到心寒。

林雅故意忽略徐野語氣裡的冷嘲熱諷,給他倒了杯水說:“你不要擔心了,明朗這孩子以前也經常不著家,但是過兩天她自己就回來了,不用這麼興師動眾。”

“我跟你說她有抑鬱症你是不是不信?”徐野沒接她遞過來的那杯水,盯著她的眼睛,冷冷地問。

林雅被看的如坐針氈,最後終於點點頭回道:“是,我不信。”

“她肯定是不想去參加晚宴,所以才編出來的藉口。”

徐野喊了一晚上,嗓子已經啞的說不出話了,但還是開口問:“什麼晚宴?”

林雅說:“徐家舉辦的,為了歡迎他家大兒子回國才辦的。”

“你要給她聯姻?”徐野聽她說完,沉默良久,然後從兜裡拿出盒煙,拿出後點燃,吸了口問。

林雅覺得羞愧,在繼子面前被拆穿意圖很是難堪,她正想著怎麼措辭時,徐野開口了。

他低著頭,手裡夾著煙疲憊的說:“行了,別說了。這是那個心理醫生的號碼,你要不相信,自己打電話問問。我也不知道她要參加什麼晚宴。”

徐野歇了會,準備再去安慰一下謝浪,現在找不到不代表是壞事,不要把事情想的那麼悲觀。

不過,臨走前,他拍了拍林雅的肩膀,聲音極輕的說:“林姨,有的時候我都懷疑林明朗是不是你女兒,連我這個只和她相處了幾個月的外人都那麼喜歡她,你怎麼就不喜歡呢?”

林明朗選這家賓館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裡挨著市中心,人流量大,很熱鬧。

她現在對外界的感知很遲鈍,明顯的提不起精神,柳醫生和她說過,情緒不可控的時候一定要先服藥,然後去熱鬧的地方,最好找個人陪著你,不要一個人待著。

如果感覺控制不住了,那就去醫院,一定要讓自己的情緒保持穩定,不能陷入死衚衕。

林明朗那時候答應的好好的,但是現在真的到那種地步了,她完全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

所以,她找了這麼個地方,開著窗戶,靠在床邊靜靜的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專心的數著路過幾輛紅色車,幾輛黑色車。

她努力的把自己思緒轉到外邊,但是總有聲音在她腦子裡說。

“你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所以你媽媽不可能喜歡你的。”

“林明朗你活的太失敗了,你怎麼就這麼不討喜呢?”

“是不是感覺這個世界對你太殘忍了?”

“那就放棄吧,只要用刀往手腕上輕輕劃一下,你就解脫了。”

在她快要屈服的時候,房間內的座機突然響了,她很清楚的聽到了電話鈴聲,但是林明朗沒有動。

她順著牆邊蹲下,抱住自己,捂住耳朵開始背唐詩。

過了許久,她的房門響了,敲門的人鍥而不捨,林明朗反應遲鈍的起身,開了門。

是客房服務,給她送餐的。

客房服務是個很溫柔的小姐姐,她看林明朗的臉色不好看,還問了句是否需要幫忙,林明朗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還笑了一下。

她現在完全感覺不到餓,但是林明朗也知道,身體承受的極限快到了,精神上的折磨可不能透支體力,所以她強迫自己把那碗粥喝了。

然後倒在床上,捲起被子滾了兩圈,把自己包的嚴實,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她想睡覺,但是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