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寬敞的馬路上,窗外的景色如幻燈片般快速閃過。安防公司的總部同樣位於新區,談話間車子很快就駛到了目的地。

車輛穩穩地停下後,章平川迅速開啟車門下車。他下意識地轉身,還準備幫劉總開車門,可劉總已經自行利落地開啟車門走了出來。

劉總笑著對他說:“以後跟我一起出去,記得,這些小事不要你做,你是我的副手,拿出氣派出來。”

章平川的臉微微一紅,趕忙點頭。他心裡暗自吐槽道:“下次保證不會了,拍馬屁也有拍錯的時候。”

劉總步伐矯健,快步走在前面,章平川則落後一個身位,畢恭畢敬地緊隨其後。

進入門廳,明亮的燈光灑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門廳的前臺旁,一箇中年男人正和前臺姑娘說說笑笑。那姑娘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秀麗,身材高挑,面板白皙得如同剛剝殼的雞蛋。

她看到大BOSS進門,原本洋溢著笑容的臉瞬間嚴肅起來,“啪”的一聲站直了身體,深深彎腰道:“劉總好。”

中年男子聽到聲音,像被電擊了一般,迅速轉身。原本隨意的臉上瞬間堆滿了訕笑:“劉哥,今天怎麼有空過來視察的?”

這男子看年紀應該50出頭,相貌也算端正,身材壯實,只是此刻那略顯臃腫的身材在劉總面前,竟顯得有些畏縮。

劉總用手指了指中年男子,眼神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說道:“老湯啊老湯,你......走,去我辦公室說話。”

辦公室內,裝修簡約而不失大氣。深棕色的實木地板散發著淡淡的木香,牆壁上掛著幾幅意境深遠的水墨畫。劉總默不作聲地走到老闆椅前,緩緩坐下。揮揮手,示意老湯和章平川兩人在對面坐下。

這時,一位30歲左右的麗人輕輕敲門進來。她身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職業套裝,步伐輕盈,渾身散發著一種成熟女性的魅力。她微笑著請示道:“劉總,您還是老規矩?”

“嗯,文主任你給老湯倒杯白開水,給章總倒杯咖啡,美式的,是吧,章總?”劉總目光看向章平川。

“是的,劉總您記性真好,我這點小愛好您瞭如指掌。”初來乍到,章平川試圖用輕鬆的語氣緩和一下略顯僵硬的氣氛,他敏銳地感覺到劉總並沒有多生氣,只怕敲打的成分居多。

劉總搖著頭笑笑,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示意文主任去準備茶水。

文主任微微一愣,心裡暗自詫異:湯總什麼時候喝白開水了?而且這個章總是建築公司那裡新來的空降兵?看著倒像那麼一回事。

老湯看著劉總的臉,剛才還強撐著的笑容此刻早已消失不見,他低下頭,眼神中滿是緊張和不安。他心裡清楚,老闆這會是真生氣了。

劉總拿起桌上的煙,自顧自地抽出一根菸,然後將煙盒推向對面。章平川反應迅速,立刻站起身來,從口袋裡掏出火機,微微彎腰,伸長手臂,小心翼翼地給劉總點上煙。

火苗在劉總面前跳躍,映照著他那嚴肅的臉龐。劉總輕輕拍了拍章平川的手錶示致謝,章平川笑著點頭,然後拿起煙盒,又抽出兩根菸,遞向還坐著的老湯,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問道:“湯總,來一根?”

“嗯,謝謝。”老湯說完,抬起頭看向劉總,見他微微點頭,才伸手客氣地接過煙。

兩人一起點上煙,辦公室內一時安靜下來,只有香菸燃燒時發出的“滋滋”聲,氣氛顯得有些凝滯。

好在沒多久,文主任便拿著一個保溫杯進門,後面跟著一個小姑娘,端著個托盤。文主任走到劉總身邊,動作輕柔地把保溫杯放下。然後她又走到章平川身側,從托盤上輕輕取下咖啡杯,穩穩地放在桌上。

章平川笑著點頭致謝,那笑容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謙遜。老湯的身前則放了一杯白開水。

等文主任出門後,劉總端起保溫杯,輕嚥下一口茶水,然後重重地將保溫杯放下。

那一聲悶響,在安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晰,章平川看得很清楚,老湯的身子像觸電般抖了一下,他慌亂地抬起頭,眼神中滿是惶恐地看向劉總。

“老湯,今天沒有外人,我們關起門來說話。你來說說,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劉總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彷彿可以穿透人心。

“劉哥,31年了。”老湯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

“你20歲退伍回來就跟的我,現在也過了50歲了,看見漂亮女人就走不動道,這毛病我說了多少次了?”劉總眉頭緊皺,眼神中滿是嚴厲。

老湯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聲不吭。

“家裡弟妹身體怎麼樣?”劉總微微嘆了口氣,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這個老夥計雖然忠心耿耿,但是這個好色的壞毛病一直改不了。

家裡的婆娘還是他當年介紹的,要不是他約束著,以這個老夥計的壞毛病,這個家估計早散了。

“現在還可以,就是胃疼的毛病一直治不好。”老湯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愧疚。

“你有空多照顧照顧家裡,公司這麼多年,你貢獻了不少,弟妹平時沒少跟你嫂子嘮叨,說你經常不著家,弟妹性子剛烈,我看啊,你這臭毛病遲早要闖出禍來。”劉總語重心長地說道。

“劉哥,你知道的,平時應酬那麼多,我這也是沒辦法。”老湯試圖辯解,聲音卻有些底氣不足。

“你別跟我顯擺自己有多重要,別以為我不怎麼管事就不知道情況,有多少應酬是你必須要去的,你跟我說說?就拿這個月舉例。”劉總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眼神銳利。

老湯低下頭,不敢再狡辯。他們這個劉哥精明得很,雖然對他們這些老兄弟平日裡也很寬厚,但是碰到現在這種情況,他只能等著捱罵。

不過他也習慣了,罵過了事情也就過去了。劉哥向來不記仇,有火都是當場發完就結束,就怕他不發火憋著。

當年有個和他一起退伍的兄弟,就是一時起了貪戀犯了錯誤,事後還死不承認,劉總當時沒吭聲,也不發火,不到3天,就安排人送他回了老家,這麼多年不許他們再來往。

“你們平日這些費用我從來沒有細查過,公司管理我向來也是以你為主,但是今天你自己說說,去年利潤下滑了多少?”劉總緊盯著老湯,目光如炬。

“比前年大概下滑了23%。”老湯有些羞愧,對這些數字他記得還算清楚。

“總結報告上個月就放在了我那裡,改進措施、改進方案、營銷計劃這些你們寫了一大堆。我就問你,目前有什麼進展?”劉總的聲音越來越高,情緒也越發激動。

“還在等您的批覆。”老湯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哦,還在等我批覆。這個等的好,中間你給我打過電話嗎?問過我嗎?我這個月來了2次,你當面說過嗎?你是第一天當總經理?”劉總的語氣愈發高昂,臉也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

這也是章平川第一次看他動了真火。章平川心裡想著:這聽起來確實不像人乾的事兒啊,不怪老劉火氣這麼大。不過看著像演戲?敲打居多吧?

老湯額頭冷汗一滴滴地往下滴落,他心裡暗叫不好:完了,這次真完了。前臺這個小姑娘是他最近的目標,每天只顧著和小姑娘說說笑笑,這姑娘本地人,有點辣手,不太好拿下,他也過了火急火燎的年紀,每天這麼慢慢攻略其實也很享受。

這麼多年他該奮鬥都奮鬥過了,現在只想享福,公司的大小事情他也習慣性撒手給一幫老兄弟看著,誰知道這會碰到槍口上了。

章平川看著對面劉總的眼神慢慢從嚴厲變得溫和,他心裡樂開了花,這個瓜他吃的很飽,真沒想到今天跟著出來還能見到這場面,他這就是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劉總看老湯汗如雨下,語氣也不再那麼嚴厲:“把你那汗擦擦,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做事要知道輕重。”

“是,是,劉哥。”老湯趕忙用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邊上這是章平川,建築公司副總經理,上個月進的公司,你們認識認識。”劉總向老湯介紹道。

章平川面帶微笑,從容地站起身來,主動伸出右手,眼神真誠地望向老湯。老湯微微一怔,隨即扯著嘴角,勉強擠出一個難堪的笑容,伸出自己的手與章平川相握。

章平川清晰地感覺到,老湯的手心溼漉漉的,那黏膩的觸感讓他心裡有些不適,而老湯似乎自己都沒察覺到這份異樣。

章平川不動聲色地在心裡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將右手放在身後,左手自然地端起咖啡杯,輕抿一口,試圖藉此舒緩一下這微妙的氣氛。

“你先去洗手間洗把臉,然後把今天下午那個活動的方案拿過來,準備兩份。”劉總靠在老闆椅上,目光平靜卻又帶著些許不容置疑。

老湯趕忙點頭應下,那動作有些慌亂,他顫巍巍地起身,腳步有些虛浮,朝著門口走去,背影透露出一絲狼狽。

“哦,對了,和文主任說一聲,把公司的章程、各項預案、制度等下打包發一份給章總。”劉總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補充道。

老湯聞言,整個人像被定住了一般,愣在那裡,眼神中滿是不知所措。他的心裡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這次是真的慌了神。

章平川聽到這話,心裡瞬間“咯噔”一下,忍不住想罵娘。

他在心裡暗自腹誹:這不是拿我當靶子嗎?我肉還沒吃著,就要先被集火了。這劉總難怪在車上笑眯眯地拉家常,原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真想給壓力,別推我出來啊?我才拿多少錢工資?這事可不能幹,得趕緊想轍。

“愣著幹什麼,快去。”劉總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催促。

老湯失魂落魄地往外面走去,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腳步也變得沉重無比。他心裡暗自嘀咕:這個空降兵什麼來路?看著歲數也不像老劉私生子啊?

章平川敏銳地察覺到劉總的眼神往煙盒落去,他連忙抽出桌上的紙巾,快速地擦拭著右手上殘留的汗液,動作嫻熟而自然。

隨後,他從煙盒裡掏出兩隻煙,腳步輕快地繞過辦公桌,走到劉總身邊,微微彎腰,恭敬地將煙遞給劉總。劉總接過一根,章平川迅速拿出打火機,“啪”的一聲,火苗躥起,他小心翼翼地為劉總點上煙。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他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緩緩坐下,腦海裡卻在飛速運轉,思考著如何推辭這份差事。

劉總似乎看出了章平川的抗拒,直言道:“章總,這件事你先別多想,也別急著推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安防公司這邊問題很大。我年歲比你長,不會坑害你的。整個系統你過一遍,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把問題按照你的理解梳理一遍給我。”

劉總目光誠摯地看著章平川,那眼神裡彷彿藏著一絲期許。

章平川看著劉總的眼神,拒絕的話在嘴邊轉了又轉,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心裡暗自苦笑:你之前畫的大餅我還沒吃到,這現做的大餅又給畫上了?你已經坑到我了,這安防公司以後再來,就算戴頭盔估計也扛不住啊。

不過,還好有兩個月緩衝期,時間還有,辦法慢慢想,這鍋真要是背起來,自己可就慘了。

他遲疑片刻後,還是點點頭:“好,劉總,那我試試看。”

劉總聞言,滿意地笑著點點頭。在他看來,這事不就成了?他也不是非章平川不可,這年頭拿著錢什麼樣的人才找不到?但是他願意給章平川一個機會。

早在章平川入職前,除了老楊的介紹,他自己也找人仔細調查過。章平川早年畢業於四川大學,所學專業是和工程行業八竿子打不著的材料專業。

入了這行後,他的工作軌跡橫跨水電水利專業、房建專業、市政專業,崗位一路從試驗、質檢、測量、施工幹到技術負責人、專案總乃至公司副總。一級建造師雙專業、一級造價師、監理工程師、高階工程師等證書一應俱全,主動學習能力很強,情商也還可以。

前兩年他還創業,要不是大環境太差,老楊所在的住建局付不出他的工程款,他也不會破產遠走他鄉。要是老楊那邊工程款補上,章平川絕對不會來到他麾下。

這人同時還重情重義,守著個小家就窩在海城不動彈。也不能說他前兩年創業就是眼光不好,對困難預計不足。大環境能惡化成這樣,惡化這麼久真的是一般人也預料不到的。

沒錯,劉總知道他隱藏的大部分資訊,包括離婚。以他的關係網和政府部門的關係,查這些都只是小事。

“你也不要有畏難情緒,做事哪有一帆風順的,想躺平你也不會選擇到我這裡,對不對?”劉總微笑著說道,試圖給章平川打氣。

“您說的對,我盡力。”章平川無奈地回應道。

劉總聞言更開心了,據他了解,章平川一般很少說盡力,這人答應別人的事情,只要說盡力,那真的是會拼盡全力。

章平川則被“躺平”這個詞刺激到了。確實啊,他現在正好迷茫得不知道做什麼,說實話,現在每天做的這些事完全都是慣性,沒有什麼挑戰,忙倒是忙,但是很多時候其實都是機械性的重複。

這樣一個陌生的行業,哪怕不進入,站在門外看看多瞭解瞭解也不是壞事。所以他才會改口應下,至於其他人的想法,就像剛認識的劉茜茜所言:我管別人怎麼想。要麼不做事,要麼多做事。

至於得罪人什麼的,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他向來對事不對人,小人他也不是沒見過,見招拆招罷了,whocare?

不多時,老湯整理好了情緒,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得到允許後,他緩緩走了進來,只是臉上一片灰暗。

他倒對章平川提不起怨恨,這次屬實是他自己作死,怨不得別人。沒有章平川,說不定還有湯平川。他的人品要是不過硬,劉總也不會留他這麼多年。

但是他還是想掙扎一下:“劉總,這個現場安保方案請您審閱一下。”說完,他雙手恭敬地將檔案放置在劉總面前,又在章平川面前也放了一份。

劉總詫異的瞟了他一眼,心想:這次敲打的力度可以啊,這些年老湯一向都是劉哥長劉哥短的,喊他劉總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這也和公司性質有關,安防公司上上下下近1600人,內部氛圍很好,從他以下,大家都跟兄弟一樣相處。

劉總把檔案拿在手裡,隨意地翻閱著,對他來說,這些其實是小事,今天不過是藉著這個由頭讓章平川介入進來。一個穩固僵化的團體最怕什麼?不是內鬥,不是比爛,而是打破一切的空降兵。

章平川有些詫異,他在檔案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劉茜茜。

下午的活動從2點到4點,地址在國金中心,現場動用安保人員260人?這麼誇張?擺人牆啊?章平川不禁咋舌,他這些年一門心思撲在工程行業,從來沒參加過這類活動,所以完全想不到現場會是怎樣的場面。

他仔細地翻閱著檔案,憑藉自己已有的經驗來判斷這個方案的合理性。工程應急預案他見識的不少,各種施工方案、技術方案更是做了不知道多少。

看得出這是一份成熟的方案,公司這些年應該積累了不少經驗。單從方案本身來說,花了半小時審閱的他挑剔不出毛病來,無論是進場檢查、現場佈置、貼身護衛小組佈設還是應急情況處置都考慮得很周全。跨部門協調、對接都提前考慮並落實到位了。

他抬起頭看向劉總:“劉總,這份方案以我的水平實在挑不出毛病,要不我一會去現場看看?”

劉總剛才心情愉悅,聞言則看向老湯,打趣道:“湯總,你這邊方便看看嗎?”

老湯一聽,額頭上的汗又下來了,他趕忙站起身來,賠笑著說道:“劉哥,您這話說的,隨時都歡迎您去視察。”

說完,他又側過身來對章平川說:“也歡迎章總您這邊隨時檢查工作,老哥我絕對積極配合。”

劉總笑著指了指他,對章平川說道:“你看,這個地主隨時歡迎你過去啊。現在就走吧。週末多走走運動運動也好,權當鍛鍊身體了嘛。”

章平川端起桌上早已經涼了的咖啡,仰頭一口氣飲下,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彷彿也在提醒他接下來的任務不簡單。然後,他先行邁步向門邊走去,在門口停下,微微側身,等劉總和老湯先行,姿態謙遜。

劉總笑著搖搖頭,暗自思忖:這個章平川什麼事都能想到前頭,這些細節最能彰顯一個人的情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