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的小鬼都知道,風樂愉撿了,也可以說是扣押了一個小鬼,四處給人尋親。

也有小鬼說風樂愉是故意的,不過是寂寞了,想找個人玩,根本不會給阿寶尋親。

阿寶倒不管其他鬼說什麼,他自己喜歡姐姐就行。

陰間沒有鬼敢欺負他了,這昏暗深淵裡,姐姐便是他的光。

陰司不遠處,風樂愉找閻王要了一處不大的宅子,又在陽間尋得了一些桃花栽上,用了點妖力,那桃花的骨朵兒竟一粒粒冒出來,只兩天的功夫,宅子有了幾分陽間春天的詭譎。

孟婆見了,有些生氣。

這陰間,只有兩種花,彼岸花和棣棠花,怎麼能有桃花呢?

她去找閻王哭訴,閻王讓她再忍忍,說風樂愉很快就能進輪迴。

孟婆這才作罷。

飄過的鬼都詫異不已,這犄角旮旯處竟有笨蛋想在陰間複製個陽間過來?豈不是傻瓜?真是傻到至極。

風樂愉和阿寶常常在桃花樹下面帶笑容,只仰頭看著枝椏上的豔麗桃花。

偶有微風吹過,那些輕薄花瓣稀稀落下,灑在阿寶臉上,風樂愉的笑容就更深些。

兩人就這樣說著話,逗著趣。

日子,在這更迭的花期裡緩緩消磨。

終究是幼小,阿寶即使是鬼,在院中呆的時間久了,也會犯困。

風樂愉就搬來一張椅子,讓他在上面休憩。

阿寶睡著了,會說夢話,也會咬牙切齒支支吾吾,眉頭緊皺。

屍首尋了好久,還是沒尋到。

風樂愉仰頭靠在椅子上,輕嘆一聲。

怎麼好好的屍首,就是尋不著?

凡間官府尋過一些日子,後來尋不得,竟不再尋了。

真是氣炸了風樂愉。

找不到阿寶的屍首,他便無法進輪迴,再過些年,期限一到,阿寶就要成為名正言順的孤魂野鬼,再也入不了輪迴。

她的眉頭久久後才鬆開,她已經向閻王請示過,決定帶上阿寶去凡間住一段時日。

陰間也是有風的,就不知道是從何處而來。

風是最不講道理的東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風樂愉習慣性的變出了一件披風蓋在阿寶身上。

他的臉很白,像個病了許久的病根兒。

加上額上那個紅痣,實打實的一個小鬼。

這幅模樣上到陽間,一定會第一時間被道士給收走。

可他原本在陽間,應該是個紅彤彤小臉蛋的小孩啊!

思到此處,她心下鬱悶得很,焦躁沮喪,彷彿讓那夜狂風暴雨般的襲來。

她坐在那裡,一直坐到阿寶醒來。

阿寶醒來,很乖巧的把披風摺好放進了裡屋,輕快的小跑回風樂愉的身旁。

“阿寶,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歡?”

風樂愉丟了一把小匕首過來,阿寶一個快閃,躲了過去,匕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阿寶哈哈傻笑,說:“姐姐,我錯了。”

風樂愉從來不向他發火。

撿起匕首,遞給阿寶,摸了摸他的頭,戲道:

“你是鬼,就算砸在你身上,也不會有事的。”

阿寶憨憨一笑,“嗯,姐姐說的對。姐姐,你給阿寶這個物件是做何用?匕首本是護身所用,既然姐姐說我們已經死了,那什麼也傷不到我們,要著匕首又何用?”

風樂愉:“你不是喜歡凡間嗎?姐姐帶你去凡間住些日子,怎麼樣,歡喜嗎?”

阿寶見狀也咧嘴一笑:“歡喜,姐姐,我們現在就去!”

風樂愉眉眼含笑,領著阿寶踏上了凡間的路。

*

到了凡間,風樂愉化身異鄉來的年輕婦人,獨自帶著小兒做食鋪生意。

食鋪,開在巷子來來往往人多最多的地兒,人多口雜,小道訊息得來全不費功夫。

為了免得他人生疑,風樂愉也不請人幫忙,生意做到黃昏時分便收了攤。

日子一久,城中的人都知道箱子尾處有一美婦人開食鋪,東西不怎麼好,但客人卻很多。

城中的婦人更是嘴毒,暗自竊語,說風樂愉是什麼風塵女子。

風樂愉倒也不在乎,生前被人詬病成那般,也從未畏懼過。

她給阿寶請了個先生,教阿寶讀書識字,打發這無聊的閒日。

先生教書很認真,還誇阿寶天資聰穎的,是個讀書的好料子。

風樂愉聽了這話,更是難受。

食鋪上聽得了些零零碎碎的訊息,拼湊起來,大致知道了趙府的滅門之禍出至於熟人。

風樂愉打算去一趟城中府衙小廝們最常去的飯館打探打探訊息。

*

還客樓。

生意頗旺,跑堂夥計忙的汗流浹背,搭在肩上的抹布也不知是用來抹桌子還是擦汗才好,好不容易送走一撥客人,門外又是一群人。

樓中婦人極少,夥計們都知道巷尾處有個食鋪,鋪主是個美人兒,見了風樂愉自是歡迎。

給她安排了一處小桌子,上了一些招牌菜便退了下去。

這時,走進來一群人,衣著鮮豔,絹緞在燭光下泛著一層水光,一望就知不是商賈平民。

夥計迎上去,瞄了眼那領頭人的靛藍袍下的官靴,忙抬起臉來笑道:

“官爺二樓請。”

一行五人不動聲色的上了樓,似乎是進了雅室。

夥計領了賞高高興興退下,一邊在廳中忙碌著一邊瞅著門口,也不知多久,門外才施施然走進來一人,眉目清雋,是含著笑的。

那人邁過門檻,也不用人招呼,徑自上了樓。

風樂愉長脖子去看,只覺那青年眼熟,那神態風韻似乎在何處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招手喚了一個夥計的過來,給了點碎銀子。

“剛剛上樓的是何人?”

拿了碎銀子的夥計把銀子揣進兜裡,抬頭看了看二樓,笑嘻嘻道:

“哦,那個啊,二爺,風娘子,你怎麼能不知道呢?”

風樂愉當真不知道此人,問夥計:“二爺是何人?”

夥計疑惑著望了一會風樂愉,挪了挪椅子,坐在她身旁,小聲說道:

“這二爺啊,可是咱這的大名人。你知道那張恆吧?”

“知道,就是那個一夜之間暴富的富商?”

“噓!我的姑奶奶喂,您可說這話,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風樂愉倒了茶水,推到夥計跟前,投於一絲抱歉的笑容:

“是是是,不該說。那這二爺?”

“就是張府的二公子呀!”

“為何你如此緊張?不過就是個二公子而已?”

夥計伸手取過桌上酒壺,給自己斟酒,像是要娓娓道來的模樣。

“風娘子,你這外面來的人,自然不知道。”

抬頭瞧了瞧二樓,眯著眼睛,細聲道:“這趙府才被滅了門,這張府就起來了,您說這怪不怪?”

風樂愉原先還帶了三分笑意的臉突地冷下來,烏黑的眸子望著夥計,

“可當真?”

夥計皺了皺鼻子,“我還能騙你風娘子不成?”

掌櫃的在櫃檯發現了夥計偷懶,丟了一句:“來客人咯!”聲音又大又洪亮。

夥計一聽,麻溜的起身,拿下搭在肩上的抹布,一邊回應:

“來咯!客官您稍等喲!”

拿抹布快速的把自己坐過的椅子擦拭一番,抬眉對風樂愉悄悄說:

“風娘子,你多來幾回我們店裡啊,就什麼都知道咯!”

言罷甩著抹布吆喝著走了。

風樂愉臉上神情似平靜,慢悠悠的給自己斟滿酒,又慢悠悠的啜飲,神態愜意而悠閒,仿若那杯中盛的是仙甘蜜露。

忽地,眉心緊蹙,放下筷子,來到掌櫃跟前,兩人低頭說了些話,風樂愉便直徑上了二樓。

*

雅間內等待的五人聽聞腳步聲靠近房門,陸續都站了起來。

頃刻,門便被推開了。

“這位娘子,你這是?”

雅間內坐的都是相貌堂堂的文人墨客,對風樂愉的唐突並未露出厭色,倒是坐姿雅正,對風樂愉投之以禮的神色。

風樂愉掃了一圈座上的五人,目光落在二爺身上。

見這人文質彬彬,一臉秀氣,一身青衫,甚是儒雅,怎麼也不像是暴戾人家之子。

於是便將自己的氣場壓了三分,認真冷靜道:

“我找二爺。”

語氣是淡然的,卻透露出冷酷之色。

二爺臉上表情有些不悅,說了聲“尋我?”轉過臉衝風樂愉道:“你是何人?”

風樂愉省的囉嗦,不說話,望著二爺。

二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望著她。

風樂愉見此,自己又關上了門,站在門口,等二爺出來。

“俞文兄,你這是哪裡惹的情債啊,都找上門來了?”

“誒,不對,我瞧這娘子怎麼這麼眼熟呢?像不像巷尾食鋪的那個風娘子?”

“那個寡婦?帶著個孩童的那個?”

“什麼寡婦,這長相,你喚人家做寡婦,我可不同意。”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句,鬧得二爺有些煩,瞥了眾人一眼,嘆了口氣就去開門了。

“你尋我——”

話音未落,青風劍就在他喉前,吹毛斷髮,只需在快些,就可取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