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勞的身子,忘記了餓與渴,紅豔的倩影,忘記了時與地。

站在仿造的大明宮前,醒目的紅妝讓宮女太監們遠遠齊望,皇宮已經二十多年沒這麼熱鬧了……

良久,皇帝耶律賢才微醉著來到寢宮,看到蕭綽,他就氣道:“怎麼回事,怎麼把愛妃獨自丟在這裡?來人吶!”

“陛下莫怪,是我讓她們都下去的。”

耶律賢暈乎乎地一把握住她右手,蕭綽本能地一縮,卻仍被耶律賢牽走。

耶律賢直接躺在床上,蕭綽卻坐在一邊。

“你小名叫燕燕,以後朕就叫你燕燕。”

咳嗽幾聲,耶律賢醉醺醺地笑道:“朕知道,你心裡還在想著他,你放心,朕不是壞人,不會強制你幹什麼,馬兒它不願吃你的草,即便用鞭子抽打,也無濟於事,漢人有句話,強扭的瓜不甜,何況朕不愛吃瓜……”

哼哧一笑,年僅十六歲的蕭綽,終於露出了天真可愛的笑臉,“陛下既然懂這個道理,那幹嘛還召我進宮?”

看她笑了,耶律賢也笑道:“這就對了嘛,美若天仙,為何不長駐笑顏,生氣,對身體不好,呼……朕渴了,要,要喝水……”聽到“喝水”二字,蕭綽起身就去找水,喝完三杯奶茶,她才想起耶律賢。

喝罷,耶律賢朝她鼻上颳了一下,遞個媚眼,他就閉目道:“朕,四歲時,父皇母后就被叛賊所害,從此只一個人睡覺,十七年了,朕都習慣了……你嫁給朕,本來我倆要同床共枕。”

指著呆立的蕭綽,耶律賢笑道,“呵呵,可朕不想強人所難,今天起,你睡一張床,朕睡一張床,對了,不要告訴別人,朕累了,先睡了。”

說罷他以為自己是真的困了,沒想到突然想起“女主”二字,一連串的夢中老頭的話閃回在大腦裡,一陣眩暈,他倒床不起。

可蕭綽渾然不覺,越想越氣,卻來精神了,“我就,這麼嫁給他了?”

滿目裡竟是紅豔華貴的裝飾,映得她的臉已看不出妝容,四下裡望了望,安靜得只能聽見窗外的春風。

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任憑月光從窗外灑進來,越灑越亮,越亮那身紅裝就越豔。

不一會兒她不由自主地摸摸肚子,早已咕咕直叫,她竟摸到御膳房,吩咐幾聲,開始大吃起來。

“還些可口否?”

抬頭蕭綽便止住了,可滿嘴油膩,兩腮鼓鼓的,看得耶律賢強忍著未笑,甚覺可愛。

蕭綽咽不得下,吐不得出,捂著嘴要走,耶律賢知其為難,搖手示意她繼續吃,轉身欲走卻見一身窈窕,已出門去。

耶律賢也不去追,卻滿耳朵聽著下頭嚇道:

“陛下恕罪!小人該死!”

看著桌上幾個空碟子,耶律賢笑道:“都起來!統統有賞!”

剛要走,耶律賢笑問著大家道:

“你們覺得貴妃可愛否?”

笑得暖如陽春,好不適意,然而眾人只是跪著,不敢稍動。耶律賢見他們怕甚,也不便再問,忽想起先皇為庖廚所弒,悲涼乍起,頓覺此地冷颼颼,寒悽悽,收緊上衣,兩手用力環抱自己,好似入了冰冷的地窖裡。

瞅眼地面庖廚們,耶律賢即抬步緩緩離開了。

瞥到耶律賢的背影,御廚們擦擦額頭的汗珠,竊竊私語道:“誰說皇帝胡亂殺人啊,陛下不挺好的嘛!”

“是啊,輕聲細語,真不像傳說的那般嚇人。”

一廚師點點頭,“我看他的背影,倒挺孤獨的。”

“噓!幹活,別活膩歪了,走走走,幹活去……”

翌日大宴群臣,被皇帝牽手的那一刻,蕭綽的眼神卻久久地望著低首飲酒的韓德讓。

歌舞中,已被封為秦王的高勳,斜著身子跟行宮都部署女裡陰笑道:“蕭思溫現在的氣焰囂張得很!她會不會是下一個周妲己,漢呂后?”

女裡瞅了眼對面的蕭思溫諸人,恨道:“有我等在此,他們敢,等他們囂張時,咱們再伺機而動。”

然而一個月後,皇帝就赦免了太平王和趙王,並且進封太平王罨撒葛為齊王,改封趙王耶律喜隱為宋王。

為了討蕭綽歡心,耶律賢幾乎隔三差五地就帶蕭綽去南城,那裡的漢人世界,吃喝娛樂,每次都能讓蕭綽笑出聲來,可耶律賢卻不知道,這都是蕭綽的舊日回憶,她滿腦袋想的全是韓德讓。

儘管高勳連天上奏,不可輕饒叛逆,卻只看到皇帝的笑臉。

“這是朕的家事。”

高勳氣不過,密令一干黨羽齊齊攻擊蕭思溫家族,每次卻都落個不了了之。

然而接下來的皇帝舉動,幾乎聽得高勳要動粗。

僅僅五個月,皇帝就做出一個震驚朝野的決定:

封蕭綽為睿智皇后,重賞蕭氏一族。

從此,高勳便和女裡以及原先的國舅部,開始對蕭氏一族藏了殺機。

不數月,蕭綽歸家省親,賞賜之厚,非其他皇親國戚可比。

“臣蕭思溫,拜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歸家省親的蕭綽見到父親行著如此大禮,恍惚中趕忙扶起蕭思溫,“父親大人為女兒如此操勞,家無常禮,父親起身說話。”

“臣謝皇后娘娘!”

起身,蕭思溫屏退左右,謹慎非常道:“女兒,這裡只有你我二人,為父今日就跟你說明了,你好好聽著。”

蕭綽歸家本是要重溫父親的關愛,卻見著蕭思溫滿目裡的不安,“阿爹,發生什麼事情了?”

蕭思溫踱步沉聲道:

“自從為父被封為北院樞密使和北院宰相,高勳就盯上為父了,加上你兩位姐夫相繼封王,我蕭氏一族在朝中,表面看起來風光無限,卻暗流湧動。高勳、女裡、國舅部接連誣陷為父,要不是韓家、耶律賢適等至交相繼幫扶,陛下也許就軟了耳根子,為父甚是擔心吶。陛下如今有意讓高勳出任大宰相,就是要牽制我蕭氏一族,王八蛋!”

蕭思溫一掌拍在桌案,驚得蕭綽一哆嗦,又聽父親道:

“他高勳竟然敢謀害為父!上次松林狩獵,為父明明看到幾個黑衣武士張弓對著我,要不是韓德讓帶人將為父圍起來,恐怕就遭他暗害了!他竟然在陛下面前說我要害他,狗孃養的畜生!我蕭思溫光明磊落,何曾生過害他之心,奸賊啊!燕燕!你在宮中,可要萬萬小心吶……”

蕭綽近來跟耶律賢也說了不少的話,雖然兩床歇息,卻覺得他是個好人,然而聽父親說著朝堂這麼多內幕,還是驚了他一身冷汗。

“為父現在才明白漢人那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他是邪風!為父又有何懼!”

說了半天的國事和朝廷動靜,蕭綽才獨自一人休息一會。

待著悶了,她就吩咐侍從官們也著身便服,跟著自己這身男兒裝一塊去了漢城大街。

一路閒逛,卻不知早就盯著宰相府的數十位刺客,已經悄然臨近。

“哇!從前來這裡死氣沉沉的,現在果然熱鬧非凡,看來陛下沒有騙我,他是要好好把大遼治成天下大國啊!”

買了一把高麗人從日本運進的折揲扇,她就搖著扇子一路逛下去。

走著走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看得她登時立住了。

一張側臉正微笑著跟商家詢問架子上的孩童玩具。

“老闆,這幾個都要,麻煩您把它們都給在下包好。”

韓德讓把玩著一個熊貓布娃娃,笑不露齒,卻情不自禁地又捏了捏。

“呦?韓大人也喜歡小兒玩具啊?”

蕭綽也是側臉立著,卻又扇子點了點面前架上的各種動物玩具。

韓德讓俯身一拜,“皇……”

還沒說出個“後”字,就被她用扇子止住了嘴巴,身不動,眼眸一轉,“皇什麼皇,蕭賢弟!”

韓德讓一笑,“是。”

“你一個大男人,買這些東西幹什麼?”

韓德讓喜不自禁,“我兩個弟妹都生了個男娃,我給他們買點禮物……”

“兩個弟妹?”

蕭綽面色通紅,心思:“我要不嫁給皇帝,早懷了你的孩子,現在高興的,可就不是為別人的寶寶了……”

一低頭,蕭綽不知如何搭他話,韓德讓卻笑道:“你來幫我再挑幾個吧。”

“好啊!”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選著玩具,看得貼身侍女慕藍竟流出了眼淚,可剛要擦拭,卻被刀光閃了眼睛,“主子小心!”

侍衛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兩個刺客已被韓德讓幾腳踢飛了出去。

登時嚇得路人躲閃驚叫起來。

“大膽!你們是什麼人!”

突然飛過來數位高手,韓德讓避之不及,眼見著一把鋼刀就要砍下蕭綽,卻聽一聲驚啁烈鳴,那把鋼刀就被一雙黑翅膀打落。

繼而數聲慘叫,幾個刺客都捂著血淋淋的臉,海東青卻依然如電閃一般,竄來竄去地攻擊敵人。

“好一隻雄鷹!”

蕭綽連連讚歎,韓德讓道:“要不,我讓他來保護你吧。”

蕭綽嘟著嘴道:“那你捨得嗎?”

韓德讓一聲口哨,海東青瞬間飛來,張著巨翅,停在空中,好不威猛霸氣。

“哇!好一隻神鷹啊!這是傳說中的海東青吧!”

路人連連驚歎,看著官軍追去城門,韓德讓趕緊帶她離開。

臨到蕭家大宅,卻見門庭如市,看得蕭綽尷尬道:“這……放心吧,我會勸阻父親不要學高勳和女裡的。”

韓德讓苦笑道:“權力和慾望,不是誰都能把持住的,敵人在暗處,不可不防,不可不慎。”

蕭綽紅了臉,卻已想好規勸父親的話。

摸了摸海東青的腦袋,韓德讓溫柔道:“今天,我並不是把你送給別人,而是發揮你最好的本領來做大事,明白嗎?”

韓德讓說罷,忽的面紅耳赤,回頭看一眼蕭綽,她也聽得一皺眉頭,“哼!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