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谷。

“那中原人已在谷中逗留多日,該不會真的要留下來吧……”

“谷主待他那般好,興許過不了幾日便要收他為夫……”

“谷主待他好自是不假,可他對谷主更是情深義厚,甘願放棄餘生的自由,留在這墨魂谷……”

接連數十日,谷中婢女們所談論的話題,無不是關於前些日子貿然造訪的中原男子。

那男子生的俊俏,還是個痴情種……

短短几月,墨魂谷生出諸多變數。

不得不提的,便是一月前那場盛大的爭鬥。

諸位祭司與長老們合力,將前任谷主逼至絕境,終是與其同歸於盡。即便有鳳凰蠱,也未能再行重生。

值得慶幸的是,明月祭司因有月光之力的庇佑,在那場爭鬥中存活。

一朝一夕,祭司與長老相繼離世,墨魂谷卻無人接管。

眼看這偌大的墨魂谷即將淪為一盤散沙,明月祭司在眾人的推崇下,繼任了谷主之位。

墨魂谷也自此,有了些許改變。

再也無人逼迫他們煉蠱,無人以強硬霸道的手段威脅,命他們終生不得出谷。

可一切,又似乎不曾改變。

唯有那突然出現的中原男子,時刻提醒著諸人,如今墨魂谷的谷主,是個尚且年輕的姑娘。

花閣長亭。

女子濃妝豔抹,側躺在長椅之上,三千青絲如瀑布般直直滑落,極盡魅惑。

“如今這谷中人皆認為,你是本谷主的……”女子伸指把玩著髮絲,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你作何想?”

女子對面的長廊上,一面容俊肖的男子緩緩勾唇,笑著開口,“情迷心竅,不過如此。谷主若也有此意,倒不如收了在下!”

“你!”聽聞此言,女子眉頭一蹙,兩朵紅雲立時爬上雙頰,“你……木頭臉,你怎會如此不知羞?”

被喚作“木頭臉”的陸信無奈地擺擺手,他笑著上前,行至女子身邊,柔聲道,“小羽,你無須這般。我說過,既然來了,就不會再走。”

祝陽羽神色一怔,妖嬈的笑意僵在臉上。

恍然想起數日之前,陸信風塵僕僕地趕來墨魂谷,他不過是在凝眸處對她展顏一笑,便令她心中生了亂。

“我不是說過,離開了,就再也不要回來!”她曾緊握雙拳,企圖再次將他驅趕。

誰料,他竟然道,“若是我來了,便再也不離開,你可願意收留我?”

他以“收留”一詞形容自己的心境,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便令她再也狠不下心。

鼻尖驀地一酸,祝陽羽收回了思緒。

“木頭臉,”她抬眸,對上他真摯的眉眼,沉聲道,“我……雖不知你的心意。但我的心中,唯有丘哥哥一人。就連那最珍貴的鳳凰蠱,我也種在了丘哥哥的身上。至於你……我只是將你當做很好的朋友。我……”

“這便夠了……”陸信笑著打斷,“惺惺相惜,共同度完餘生,已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結局。”

只要停留在有你的地方,那麼去哪裡……都好。

興許我不愛你,但我願意,陪你共度餘生。

自飲用淡水起,永盛國百姓們的病症有了較為明顯的起色。

雖不能令骨骼恢復正常的生長,卻是一日比之一日愈發地精神了。

暮雲朝如同在世神靈,百姓們皆對她敬重有加。

開展鹹水淡化工業的同時,暮雲朝又將“板塊運動”的學說以簡單有效的實驗,證明給永盛國民眾。

許是水源之故,比起夕嵐國,永盛國的百姓們更易接受此科學理論。

大昌與永盛國的結盟,便是水到渠成。

轉眼又是兩月,時至臘月,永盛國的炎熱卻是分毫不減。

一行四人在東方無心的護送下,到得邊境青襄鎮。

望著海岸一帶已投入運作的蒸餾裝置,所有人都對永盛國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然施行工業,必會對海水造成汙染。

暮雲朝自是提早便想到這一點,遂留下了一系列治理汙染的措施,以供百姓們施行。

至於那地下管道,她也做出了詳細的規劃,如今已過了試執行期。

她相信,人類的智慧是無窮的,在未來,永盛國定能研發出更為先進的蒸餾裝置與工業體系。

“舟車勞頓,皇上還請留步,莫要再送了。”南宮未昌施以拱手禮,幽藍色的衣角在微風中拂動。

東方無心唇角帶笑,回以一禮,“四位乃是永盛國的貴人,若非皇后想出了醫治惡疾的方法,百姓們怕是……”

“皇上嚴重了。本宮不過是恰巧知曉其中一二,如今這海水淡化工業已小有起色,本宮便也放心了。”暮雲朝身著一襲素色衣裙,與南宮未昌比肩而立,在陽光的照射下紅了面,“若天下百姓皆能免於災禍、免於病痛,便是再好不過……”

“皇后菩薩心腸,與皇上珠聯璧合,共畫天下,實乃蒼生之福!”

東方無心由衷地稱讚著,眼底卻摻雜著幾分難喻之意。

曾幾何時,他亦對這明媚的女子生出幾分不該有的心思。故此,兩度令她陷入幻境……

只如今,他與她之間,終究是天各一方。

拜別東方無心,四人踏上了歸途。

自遙遠的海外,向著東方行去。

海上的日子,暮雲朝時時依偎在南宮未昌身側,感受著他身上散出的淡淡梅香,享受著與他相依相守的日子。

如今這天下,終是歸於一心!

再無戰亂,再無烽火硝煙,盛世可及。

抵達上豐谷的前一夜。

待暮雲朝安然睡下,南宮未昌悄然而出,欲去尋找卞夷。

極為湊巧,卞夷站立在船尾,一身白衣在夜色下顯得孤寂且詭譎。

“雲朝她……睡下了?”卞夷蠕動著喉頭,沙啞道出聲。

此生,這是他第一次這般親暱地喚她,卻覺卑微到塵埃。

“睡下了。”南宮未昌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回了永安城,你若想要皇位,我必會拱手奉上。”

所謂君無戲言,南宮未昌始終記得曾許下的承諾。待他贏得天下,令百姓們免於戰亂,便將皇位讓出。

“皇上無須掛心,當年言語,不過兒戲。”卞夷輕笑出聲,然那笑聲縹緲孤寂,將他空蕩的內心表露,“微臣不過小小王侯,自然不敢覬覦大昌的皇權。這天下,合該由您主宰!日後千秋霸業,微臣定當誓死效忠!必要為天下百姓,開闢一番盛世!”

望著如此決然的卞夷,南宮未昌身形輕顫。

這樣一個心懷雄韜偉略的人,本就是帝王之才,卻甘願屈膝於他,鞍前馬後。

倘若不是過往種種,南宮未昌毫不懷疑,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卞夷!

“今日之約,朕將永記於心。安沁王還請看著,看朕澤被蒼生,看這萬里江山錦繡如畫,盛世春華!”

南宮未昌說罷,拂袖便欲離去。

他剛行出兩步,卞夷突又出聲喚住了他,“皇上,您可知曉微臣當年為何要逼迫夕嵐國女皇與您聯姻?”

南宮未昌轉身,挑眉問道,“為何?”

自始至終,卞夷的目的不過是除掉上官聖傑。

去往夕嵐國,路途遙遠,耽擱太久,於卞夷而言並非益事。

“呵……”白袍男子一聲苦笑,道,“微臣那時藏有私心,倘若您應下了與夕嵐國的婚事,那雲朝……或許我還有機會。臣卻萬萬沒有想到,在大昌四面楚歌之境,您卻毅然回絕了夕嵐的婚事。”

南宮未昌眸光微怔,轉瞬後恢復如常。

“這一生,能坐擁江山,又有佳人在側,餘心已足。可即便如此,朕也絕不會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三月後。

永安城。

初春的景,無疑是最美的。

度過了嚴寒難耐的冬,新生綠意籠罩著整座皇城。

如今這安逸的日子,是過往無數個日日夜夜籌謀拼殺得來,所有人都倍感珍惜。

鳳蘭閣。

暮雲朝躺在貴妃椅上一動不動,想來是又睡著了。

“娘娘,午時將至,您真的不能再睡了。”素玉小聲喚著,秀眉擰作一團。

這些時日以來,暮雲朝總是格外地嗜睡,有時就連坐著,也能迅速進入夢鄉。

“娘娘,快醒醒……該用午膳了……”素玉一遍又一遍地小聲喚著,卻仍舊不見暮雲朝轉醒。

“糟了!娘娘該不會是生了病!”思及此,素玉大驚失色,連忙轉身,欲向殿外跑去,“得尋安沁王來替娘娘診治才是……”

然,她還未跑到殿門前,便被一條紅綃纏了腰肢,生生拽了回去。

“朝政繁忙,莫要再去叨擾安沁王。”暮雲朝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迷離地望著素玉。

“娘娘,您醒了!”素玉面露喜色,雙頰的酒窩若隱若現。

“月兒……”不知怎地,暮雲朝竟下意識低喚。

素玉俯身,欲將暮雲朝扶起,“娘娘,奴婢是素玉。奴婢會代替月姐姐,好生侍奉您……”

陡然間,暮雲朝睜大了雙眼,目光變得清明。

她站起身,望了望窗外天色。

“都午時了……”

“是啊,都午時了!”回話的卻並非素玉,而是一襲幽藍的南宮未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