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那時候,我們全家都住在一個臨街的大雜院裡。這是那種多年失修的老院,一條細細的衚衕串起了十幾個單獨的小院兒,就像一個融化中的糖葫蘆般歪七扭八。
我家就住在離大門最近的那個小院兒的東屋裡,二樓雜物間的窗戶正對著外面的一塊空地。一個大雪夜,正在沉睡的我忽然被一種‘嘩嘩’的聲音驚醒。
那時候我是家裡的老么,擁有隨著父母同睡的權利。我在床上一陣不安的扭動,已經驚醒了睡在兩邊的兩個大人。
“怎麼了小健?”媽媽迷迷糊糊問道:“怎麼睡覺都不老實?”
“你們聽這是什麼聲音?”我瞪著一雙閃亮的眼睛:“像是有人在剷煤?”
我們生活的那個城市,是著名的煤炭基地。到了冬天每家每戶都會儲存大堆煤炭,供燒爐子取暖和做飯。
在寂靜的暗夜中,這種聲音清晰而充滿節奏感,完全就是某家拉來了一車煤炭,正在從車上轉移到自己的煤窖裡。
“大半夜的,誰家這麼討厭?”我們住在二樓,臥房後面就是那個儲藏間。透過儲藏間的小窗戶,可以清楚的看到後面院子裡的一切。
父親坐起來,就想去儲藏間裡看個究竟。母親一把拉住他、臉上閃過一陣惶恐的神色:“大半夜的,明天早上再看吧。”
我還想說些什麼,被母親一把按倒:“睡覺,小毛孩子多管閒事。”
我疑疑惑惑躺下,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父親到後院轉了一圈,回來以後臉色煞白,和母親嘀咕了幾句。
母親正在做飯的手一哆嗦,一瓢清水灑了一般在火爐上,一股青煙從爐火上竄起,把半個屋子都籠罩在煙氣之中。
後來我長大了,母親才偷偷告訴我、那天晚上下了半尺厚的大雪。如果是有人搗騰煤炭,怎麼也會留下些煤印子。
可是父親早上去後面院子裡轉轉,發現整個地面一片雪白,不要說煤炭,連個多餘的腳印都沒有。
這是我遇到諸多的靈異現象之一,用科學根本解釋不清楚。如果不是親自發生在我身上,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
今天我說的大院兒,並不是過去我居住的那個大雜院。
前些年舊城改造,整條街包括那個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大院,轉瞬被夷為平地,修上了各種新式建築。如果我回去,幾乎都找不到那個大院具體的地理座標。
現在的我,已經是省城某大學的本科畢業生。
像很多倒黴的畢業生一樣,因為沒有足夠的實力和背景,我沒找到有前途的接收單位,被隨機安排到省會供銷系統的一個下屬物資回收公司,算是端上了鐵飯碗。
所謂的物資回收公司,其實就是俗話說的廢品收購站。只不過更換了一個名稱、是個獨立核算的單位而已。
既然進了系統,系統自然給了我基本的生活保障。
我分配到位於舊城區的、隸屬於供銷系統的大雜院中的一間單身宿舍,又被打回了原型,只不過居住的地方從老家移到了省城而已。
大雜院靠街的幾間門臉,就是物資回收公司的辦公地點。後面是方方正正的大院兒,裡面是幾個雜物倉庫,儲藏著從各處收來的廢品雜物。
透過大院兒角上的月亮門,穿過一道狹長的衚衕,就是若干院子串起來的宿舍區,裡面住著的,有拉家帶口的同一系統員工、也有我這樣居無定所的單身漢。
我學習的專業是倉儲管理,自然承擔起廢品倉庫中所收廢品的分揀、歸類和打包、整理,直到把它們處置得清清楚楚,然後簽單、被上一級物資回收部門派來的運貨車拉走,就算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因為年輕肯幹,加上精力過剩,很快我就成了單位裡的業務骨幹。除了日常工作之外,我被編進了單位的值班小組,享受到每週一天的值班、巡邏重任。
所謂的值班,就是在物資回收區的一間值班室裡過夜,處理幾乎不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至於巡邏,也就是在下班以後到第二天上班之前,對整個院子進行最少三次巡邏,防火防盜防隱患。
有經驗豐富的同志指點,我馬上進入了角色。
值班幾乎就等於睡覺,三次巡邏也有訣竅。其中最煎熬的一次巡邏是在深夜,也就是午夜十二點左右。
另外兩次巡邏,只要在前一天黃昏時分巡視一遍,第二天黎明時分巡視一遍,就算完成了組織交待的任務。
單位裡的前輩、已經結婚生子的大哥老許,在經理安排下帶著我值了兩次班,然後就放心的把值班任務交給我。
從最開始的兢兢業業、到後來的麻木不仁,我很快就熟悉了值班流程,完美融入到系統之中,成為一顆合格的螺絲釘。
這天又該我值班。
黃昏時分、天色黃黃的,說明不明,說暗不暗。我夾著個手電筒離開值班室所在的二樓,檢查了一下前面的大門是否關好,然後穿過前後院之間的狹長通道,進入後面的宿舍區。
到處都是叮叮噹噹的做飯聲和飯菜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
不知道是時間不對還是怎樣,一路上居然沒有碰到一個熟人,我就這樣一個人穿過了無數奇形怪狀的通道和亂七八糟的違建,一直來到大院深處。
今天的大院,籠罩在一層奇怪的氣氛之中。
我走到平時巡邏的終點位置,感到膀胱有些發脹。稍微猶豫了一下,我繼續向後面的牆根走去,那裡有個臭氣熏天的廁所,正好可以撒泡尿放鬆一下。
清空了自己的膀胱,通體感到舒爽。我不經意向側面看去,忽然發現一個古怪的現象。在廁所的另一面,居然還有一個同樣的入口,從那裡也可以進來這個廁所方便!
“怎麼以前都沒有注意過?”我心中有些疑惑,繫好褲帶慢慢走過去,出了那個廁所的入口,想看看後面到底通向了哪裡。
走出廁所一看,我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覺到一陣恍惚、似乎走進了一個夢境。
出現在我眼前的,居然是個十分熟悉的建築群,和我剛才進來那個入口外的情形完全一致。
我當時的感覺,就像一個在照著鏡子的人因為某種機緣穿越了鏡面,走到了鏡子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