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偌大的圖書館裡只剩下葉平和納蘭。
“你覺得這樣做就能消滅記憶神殿嗎?”納蘭問。
葉平皺著眉思索,無法回答。
“實際上,記憶神殿就好像電腦病毒一樣,一旦開始感染,所有電腦全都無法倖免,只要開機,病毒就會跟隨程式一同執行,破壞人類的正常工作。消滅記憶神殿的過程,就是電腦防毒的過程,但是具體能不能完全消滅乾淨,誰都無法預測。”葉平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訴納蘭。
納蘭立刻明白過來:“防毒的關鍵就在於我們要有一張純淨的程式原版,以此為中心,才能夠消滅所有病毒,然後讓電腦程式重新開始工作。”
葉平點頭:“沒錯,這個比喻完全正確,但是我們根本找不到這張原版。”
“我知道在哪裡。”納蘭說。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就在我的心裡。”
葉平沒有聽懂,深深地看著納蘭。
“你知道,我是被遺棄的嬰兒,但是在遙遠的記憶當中,我明白自己肩負著使命。我的父母已經在進攻記憶神殿的戰爭中犧牲,臨死前,他們發下遺願,讓我這一生,不接受任何邪魔外道的誘惑,始終銘記著內心的責任。那就是保持心靈的純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受外力侵擾。過去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就在剛才,當我讀懂了所羅門王的惡魔之書的時候,終於覺醒過來。我的心和眼睛永遠純淨,不管金萬年的記憶神殿理論說得怎樣天花亂墜,都不會影響到我。我能夠一眼看穿記憶神殿的本質,就像我們看著眼前的這幅世界地圖,你們看到的也許是固定不動的畫面,但我卻明白,那些記憶神殿彼此之間的聯絡關係。只要各地開始消滅他們,我就能知道這種結果,從北極到南極,從太平洋到大西洋,只要記憶神殿還在地球上存在,我就能清楚地知道他們在哪裡。”她指著大螢幕,語氣堅定地說。
這種結果讓葉平喜出望外,兩個人的確是心心相印,心意相通,自己舉出了電腦病毒的例子,納蘭完全理解。而且冥冥之中,他們兩個就是為了消滅記憶神殿而相遇。
葉平覺得自己充滿了信心,因為有飛鷹、納蘭還有浪子這批正義的力量存在,就不可能讓金萬年記憶神殿理論的餘孽,繼續存在於地球上。
飛鷹傳達命令歸來,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所有地區接到電話之後,都無比重視,立刻派遣人馬專程負責這件事,其實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地區發生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包括看到那些黑灰兩色的宮殿。但是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世界上很多地區也在發生著同樣的事情。這次我傳達了葉醫生的話,他們終於恍然大悟,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一件事既要治標又要治本,所以說,此刻葉平心裡想到的就是怎樣才能徹底淨化記憶神殿。
從飛鷹的線人傳來的資料中得知,金萬年的發源地,在於東南海上的群島之內,一個名為狗頭島的地方,那裡盛行著種種神秘組織,非常排外,數百年來很少有外人上去。
“我們到那裡去。”葉平說。
實際上,在那幅世界地圖上,狗頭島也是沒有被汙染之地。
“我始終不明白,我們到底在尋找什麼?”浪子問。
“我們在尋找夢的起源,只有找到起源,這個噩夢才會結束。”葉平回答。
“可是金萬年、小美以及他的門下全都被消滅了,一個都不剩,既然人都沒有了,他的理論還會存在嗎?”浪子又問。
納蘭鄭重地點頭:“它們仍然存在,我能感覺得到,狗頭島就是一個最重要的隱藏之地。只有到那裡去,才能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飛鷹馬上發動自己的人脈關係,二十四小時內,就把狗頭島的情況調查出了個大概。那個島方圓數百里,總共分為一百二十個不同區域,每個區域裡面都駐紮著神秘人物,正因為其神秘性,所以狗頭島又被稱為海上苗疆。很多人慕名而去拜師求藝,最後卻再也沒有回來。
久而久之,那裡已經成了江湖人物談虎色變之地,就算是最有經驗的航海家,也會避之唯恐不及,不敢接近狗頭島。
資料證明,金萬年除了每年的巡迴演講之外,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島上,並且向島上搬運了大量黃金。很有可能醞釀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我會調集所有江湖關係,控制那個島,杜絕任何危險,平安上島,平安歸來。”飛鷹說。
其實,這時候葉平等人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因為他看得很清楚,如果不能徹底消滅金萬年,那麼地球將來就會落入記憶神殿的悽風苦雨當中,人類沒有明天。所以這時候必須全力以赴,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離開飛鷹堡的時候,飛鷹回頭望著自己住了十年的地方,不禁感嘆:“真的沒想到,這一輩子還要活著離開這裡,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沒有了紅塵慾念,一輩子隱居在此,終老此生。”
葉平搖頭,沒有說話,但是他知道,只要飛鷹心裡藏著女大公的背影,那麼就永遠不會離開紅塵,一顆心也永遠安定不下來。可惜的是,女大公再也聽不到這一切了。
“葉醫生,天下之大,有沒有治療相思之苦的藥?每次想到海市蜃樓裡那扇窗子,我都忍不住萬念俱灰,如果治不好我的相思,這一生死不瞑目。”飛鷹私底下告訴葉平。
他雖然過了不惑之年,但是,一個人一旦陷入相思之中,就好像中了慢性毒藥,再也不可能解脫出來。
“除非是在夢中。”葉平回答。
“即使是在夢中,只要能解我相思之苦,我也願意。”飛鷹說。
葉平覺得自己應該有辦法,讓飛鷹進入女大公的夢,或者反之,讓女大公進入飛鷹的夢。
在人類的夢世界和記憶世界當中,所有軌道都非常神奇,可以並軌,也可以分開,因為他們不受任何物理世界的羈絆,可以自由來去,最終結果就要看一個解夢師的能力是否足夠強大。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願意幫助飛鷹,因為他覺得,只要是心中有愛的人,就算再邪惡,也有限度,幫助飛鷹這樣的人,就等於挽救陷入沼澤裡的迷途之客,作為解夢師,這也是他的責任之一,不能推脫。
浪子雖然決定跟隨他們前往,但是對於葉平說的話始終半信半疑:“我覺得,金萬年的死已經為所有壞事畫上了一個句號,根本不用再去苦苦追索,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到了那個島上,也許一無所獲,還得悻悻然返回。”
總之,他認為葉平等人現在做的事都是無用功。不如節省精力,回到各自的城市,繼續為天下百姓創造幸福。
對於浪子的話,葉平也反覆考慮過,只是他覺得,浪子肩上擔負著女大公留下來的重任,必須好好地活下去,帶領西南地區的百姓走向光明。正因為有了這份責任,所以他才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在很多事情上無法率性而為,跟原先那個放蕩不羈的浪子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葉平看到了浪子的變化,既有擔憂,也有欣喜,畢竟女大公的付出,改變了浪子的心態。
江湖上不缺少浪子,但是,江湖又不需要浪子,每一個大人物,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必須把自己的責任擔當起來,在每一個領域都能夠獨當一面,讓江湖變得更有秩序,讓社會變得更安定和諧。
納蘭越來越沉默,因為自從她知道自己是消滅記憶神殿的關鍵因素之後,突然發現自己的生命,已經展開了新的一頁。不再是從前那個,逃避西南地區的政治形勢,只想跟著葉平回到那個城市做小女人的年輕人,而是變成了必須挺身而出,向罪惡宣戰的勇士。
在這種情況下,她和葉平緊緊地連線在一起,成為一個戰鬥同盟。
至於飛鷹,仍像從前一樣,表面上淡定自如,超然物外,但實際上卻非常依賴葉平,因為葉平曾經答應他結束了這裡的事,就會用超強的解夢能力,讓他跟女大公在夢中相見。過去的十幾年裡,他看到了女大公的背影,卻沒有辦法到達對方身邊,跟對方一起做同一個夢,現在有了葉平的承諾,他覺得生活突然有了信心。
路上的行程都有飛鷹安排,沿途不斷接到線報,狗頭島那邊,所有的危險因素已經排除,他們可以直接上島,去往金萬年原先住過的地方。
飛鷹的做事能力令人歎服,總是提前考慮,讓他們可以暢行無阻。
金萬年原先住過的地方,是狗頭島山頭上的別墅,造型十分奇特,彷彿一朵浮雲環繞著山頂,隨性而建,高低錯落,彎曲徘徊。
看到那樣一棟建築,葉平就想到金萬年過去做過的事情。
“如果放在從前,沒有人能夠平安地從海邊直接到達這裡,中間經過七十多道關卡,危險重重,很難透過。”飛鷹的線人介紹。
他們從海邊登陸的時候,看見海水都被染紅了,那當然不是鯊魚的血,而是一場殘酷的戰鬥留下的痕跡。也就是說,飛鷹調動了大量人馬,幾乎剷平了這個島嶼,才換來了現在的安定。
那座別墅裡,出現最多的就是灰色的壁畫,幾乎沒有任何色彩。那些壁畫十分離奇,不管是人物形象還是動作,都根本不是正常筆畫的樣子。
“這裡畫的都是夢,金萬年的記憶神殿留下的夢。”線人介紹。
人類的做夢能力,真的是千奇百怪,在這些變化當中,葉平感到一種邪惡的力量,雖然沒有直接表現在畫面中,他卻時時刻刻意識到繪畫的人,畫下每一筆的時候,心裡都有一個邪惡的意念,當這些畫完成,他的慾念也達到了頂峰。
夢中的人物都是被無限扭曲的,甚至受到了任意的嫁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這裡是金萬年的夢世界,他是自己的夢的主人,所以願意怎樣規劃全都隨心所欲。
“看到這些畫,我就覺得消滅了他,就等於是剷除了威脅地球的一股最大的邪派力量,我們對得起人類。”浪子說。
“他為什麼在這裡留下這麼多畫?”飛鷹問。
“或許他想把這裡作為永久的基地,或者是修煉之所,最終在這裡達到一統乾坤的目的。”葉平說。
線人們已經開啟了別墅裡所有的門,但是,葉平從那些筆畫當中已經意識到,地底另有乾坤,所以,他命令飛鷹的人,馬上開始四下探測,找到地下空間的入口。
很快,他們在一間金碧輝煌的大廳裡,揭開地毯,掀開蓋子,發現了一條通往地下的七尺寬階梯。
從階梯下去,大家一起驚歎,原來,金萬年已經把整座山頭都挖空了,地底的建築空間至少是表面房屋的十倍,一直深入地下,超過百米,也就是到了大海深處。
那種灰白兩色的畫,隨處可見,而且人物的扭曲更加瘋狂,三眼怪人,虎頭怪物,七首妖魔……總之,到了這裡,就彷彿看見了一個妖魔鬼怪的動物園世界。
“金萬年根本不是人,表面上雖然彬彬有禮,實際上他的思想簡直邪惡到了極致,完全是反人類的。”浪子說。
在不斷的前進過程中,他們越來越覺得,金萬年的記憶神殿理論,實際已經超越了其它各個學術流派,成為相當吸引人的一種新東西。這種新理論最能蠱惑人心,讓人追隨他,迷失自我。
“這個人也算得上是一代怪才,如果把心思用到正道上,或許就能為江湖和世界貢獻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但是他卻自絕於人民,走上了一條與邪惡為伍的道路,最後死於西南地區。”浪子說。
每一代江湖當中都有這樣的人物,明明可以名垂青史,但是卻選擇了遺臭萬年。
“我們到這裡來除了發現這些畫,其它毫無用處。”浪子又說。
“我們還沒有走到地下空間的盡頭,不要輕易下結論。要知道,像金萬年這樣的梟雄,一定藏著最後的秘密,就在最底層,到了那裡我們才能窮盡他的思想,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葉平說。
最終他們到達了百米之下,發現那裡鑄造了一間黃金之屋。高度約有五米,長二十米,寬十米。這間屋子的牆壁上,裡外都畫滿了那種灰白兩色的畫,但是,上面的主人公全都變成了金萬年。
畫家的筆觸十分傳神,任何人看到那些畫,都知道被扭曲、被砍殺的人物都是金萬年。
“這些畫到底是什麼意思?越來越看不懂了。”浪子說。
黃金屋裡擺著兩尊雕像,跟真人的尺寸相差無幾,一尊是金萬年,另外一尊竟然是陳思思。
“他為自己打造了金身,妄圖長生不老。”飛鷹說。
葉平很熟悉陳思思,尤其從前他對陳思思著迷,對她的坐立行走姿勢無比熟悉。現在他看到那尊金像,立刻感覺跟陳思思有著細微的差別,陳思思是現代化女性,影視歌三棲明星,所以著裝都是時尚無比,但這尊金像,卻穿著普普通通的唐裝,旁邊金萬年的那尊金像也是一樣。
“這兩個人的樣子,雖然像金萬年和陳思思,但卻不是他們。”葉平說。
“不是他們會是誰?”浪子問。
葉平轉向飛鷹:“你擁有那麼多圖書館,看過那麼多書,一定知道這兩個人是誰,歷史上曾經出現過,而且有人為她留下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名句。”
飛鷹仔細地觀察兩尊金像之後,向葉平點頭:“你說得沒錯,就是他,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金萬年會在這裡為他們兩個鑄造金像,到底是出於崇拜還是紀念?”
“或許也是一場夢吧。”葉平說。
那兩個著名的歷史人物,曾經造成了中原的巨大動盪,本來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後來,卻做出了錯誤的選擇,自毀長城,導致天下百姓塗炭。他們馬上由人人羨慕欽敬的榜樣變成了遭人唾棄的奸臣賊子。既然金萬年把他們的金像放在這裡,就一定是有所寄託。
“既然來了,就應該把他們帶走。”浪子說。
飛鷹同意他的觀點,畢竟自己的線人和朋友,為了剷平這座島,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如果有兩尊金像作為補償,也算是人道主義的表現。
“我覺得這裡就是金萬年的一場夢,他夢想著,自己能夠在記憶神殿當中縱橫來去,可以開啟任何一個人的記憶,也能夠封閉一個人的過往。那種巨大的權力,也許會讓他迷失,不知道自己未來的路在哪裡,當他用黃金鑄成這兩尊金像的時候,心裡也就同時迷失,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葉平說。
現在,他已經知道金萬年對陳思思的野心,不僅僅因為男歡女愛,而且因為陳思思,跟過去的某一個人,長得實在太相似了。
“如果陳思思小姐看到這一切,一定會大為感動。”納蘭說。
“去查一查陳思思小姐現在在何處。”浪子吩咐。
很快訊息傳來,陳思思此刻正在伊麗莎白號郵輪上演出,該遊輪此刻正航行到附近的海域。
“派艘船過去,把陳思思小姐請到這裡來。”浪子又說。
這個要求很容易達到,飛鷹派出船去,兩小時之內就聯絡到了陳思思,然後把她接過來,登上了這座狗頭島。
看到那尊金像,陳思思無語。
“過去,金萬年說過,他想給我一個永久的記憶,但是,我並不喜歡黃金,也不喜歡黃金鑄成的我。”陳思思說。
“你仔細看一看,這個人不是你,而是另外一個人。”葉平說。
陳思思繞著兩尊金像轉圈,最後終於意識到,金像似乎跟自己沒有關係。
“如果不是我又會是誰?”陳思思問。
飛影向她說了那個典故,她立刻明白,隨即嘆息:“如果我在夢裡是那個人就好了,在歷史的關鍵時刻,我能夠作出正確的決定,改變歷史命運,也改變這個男人的未來。”
葉平知道,陳思思曾經夢想進入世外桃源,現在這個島經過清理之後,也變成了世外桃源,如果能夠定居在此,一定符合陳思思的理想。
“陳小姐,如果你把這裡當作世外桃源,你能永久地住下去嗎?”葉平問。
陳思思搖頭:“那些事情都過去了,我現在不再想世外桃源,只是想,如何能夠快樂無憂地度過一生。有時候,情緒能影響人的身體,我給自己下的命令就是,安心生活,活到一百歲。”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葉平希望大家都能夠達成自己的夢想,好好活著,活得燦爛而灑脫。
要想把這些黃金全部搬走,需要費一番功夫,幸好飛鷹的人訓練有素,很快就把金像搬到船上。這就是這座島上最大的財富,把它帶走,就等於把整座島洗劫一空。
“我們過來真的一無所獲,白來一趟?”浪子說。
“最起碼我們發現了金像和黃金屋,也知道金萬年把自己當做什麼,或許在某個時期,他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能夠挽救世界上所有悲慘的靈魂,在這種思想驅使下,他頻頻出擊,解決全人類的麻煩,逐步成長為超級大師。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不是個壞人,而是想為這個世界作事的狂人。”葉平說。
“得到你這樣的評價,他應該死也瞑目了。”陳思思說。
飛鷹的人把兩尊金像搬出去裝到船上,同時,他們搬來了切割工具,準備把黃金屋拆掉,一起運走。
葉平和陳思思站在角落裡,看著這一切,心裡頗為感慨,如果他們沒有在西南地區消滅金萬年,就永遠不知道這裡有兩尊金像。
“你現在還相信記憶神殿理論嗎?”葉平問。
陳思思搖頭:“師父人都死了,再也沒有人傳承那種記憶,我常常在想,記憶神殿本來是一種很好的修行方式,只不過用錯了地方,才導致師父中途夭亡。如果回到當初,我相信他會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是與你為敵,你太強大,任何人在你面前都不堪一擊。”
葉平謙虛地搖頭,他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強,只不過機緣巧合,邪不壓正而已。
“看到這裡有一尊你的金像,你怎麼想?”葉平又問。
“我覺得,如果這裡代表了一個夢,那也許就是狂人之夢。在這樣的夢中每個人都能爆發出野心勃勃的一面,在這個世界上封疆裂土。”陳思思說。
忽然之間,四周所有的燈都滅了,陳思思一把抓住了葉平。
“不要擔心,有我在這裡。”葉平說。
陳思思的雙手抓得越來越緊,讓葉平無法動彈。
“你怎麼了?”葉平問。
陳思思的聲音也變了,由原先的溫柔嬌俏變得陰氣深深。
“既然來到這裡,就走不出去了,你們搬走了金像,就必須留下來代替他們,否則的話,全體死無葬身之地。”陳思思說。
葉平發現,自己低估了形勢,兩尊金像代表的並不只是紀念,而是有其邪惡的玄妙意義。
“你到底是什麼人?”葉平問。
陳思思呵呵冷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是,我知道這是我的夢,在我的夢裡,任何人都要聽我的安排,這個島將會變成我蓬勃發展的騰飛之地。”
這的確是陳思思的夢,黑暗無比,也邪惡無比,葉平不想傷害對方,但是,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可控制了。
黑暗之中,閃現出無數刀光,立刻有很多人倒地。
“投降吧,我並不是一個人過來,而是帶了一船人,佔領了這個島,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陳思思說。
燈光再次亮起的時候,葉平發現,飛鷹的人都已經倒下,現場卻多了一群赤腳披髮的浪人,應該全都是陳思思的黨羽。
“能夠找到這裡,足見你智慧超群。”陳思思說。
陳思思的夢黑暗無比,已經籠罩了整個島嶼,乃至附近的海邊。邪惡之徒的夢,只有透過黑暗,來遮掩其他人的視線,在黑暗中為所欲為。
“為何會這樣?我一直以為你是被金萬年的理論所蠱惑,才會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行為。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葉平說。
看到那尊金像,葉平似乎明白了一些,直到陳思思露出本來面目,他才恍然驚醒,但是為時已晚。
“最初我的目的不過是世外桃源,在那裡重建自身,重活一次,我對這個世界已經厭倦。別人眼中,光明燦爛,鮮花盛開的生活,在我看來卻是腐爛醜陋,慘不忍睹,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但我又不甘心失去整個世界,我曾經十幾次站在大廈天台邊緣想要跳下去,結束這一切,因為我對這個世界真的厭倦了。直到夢見世外桃源,我才發現,自己可以重活一次,最終怎麼樣呢?十二個人進入桃源,看到的卻是一片狼藉,烽煙戰火,世界上哪裡才有世外桃源呢?金萬年告訴我,當記憶神殿的理論遍佈全世界,成為所有人心中的標準,那麼,整個地球都會包裹在記憶神殿之內,我就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不僅僅擁有地球,而且可以擁有宇宙,思想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人類的記憶有多長久,記憶神殿的力量就有多長久。而且,只要我們能夠蠶食人類的記憶,就能與人類一起並存,直至永生,這才是我想要的永遠。金萬年死了,但是,他教給我的,卻永遠儲存在我的記憶裡,只要我活著,記憶神殿的理論就能繼續下去。但我聽說,你已經通知了全世界其它地區,炸燬所有能夠找到的記憶神殿,我就知道你已經發現了金萬年的秘密,只能趕來決一死戰,現在你完了,到這裡就要結束了。”陳思思說。
現在,葉平知道,對面站著的並不僅僅是陳思思,而是融合了金萬年的思想的一個陌生人。
“我終於明白了,金萬年永遠不死。”他嘆了口氣。
陳思思大笑起來,眼神變得無比邪惡:“沒錯,你看到這裡有兩尊金像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金萬年在這裡佈局,就是藉助於黃金的力量,組建成了一個‘超級黃金記憶神殿’。金是萬鐵之首,在這個黃金屋之中,一旦他和我的思想在金像的助力下融為一體,就將永不分開,永遠不可能被人打敗,永生,永生,永生……”
葉平的心已經沉到了無盡的冰窖裡,徹底認識到金萬年有多麼強大。
“世人以為,記憶神殿的建造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實際到了現在,藉助黃金的力量,它已經可以無限地複製貼上,在每一秒鐘內擴大十幾倍,直到佔據天地宇宙。只要人類有記憶,記憶神殿的力量就能控制他們。人類的力量再強大,也無法阻止記憶神殿的高速複製。我甚至可以說,你們能炸燬記憶神殿,卻無法將信徒腦海中的信仰拔除,他們的生命一代一代傳遞,記憶神殿也就無限複製下去。所以,這一場戰役唯一的勝者,就是記憶神殿……”陳思思邪惡地大笑。
猛然間,高處有一道光柱射下來,罩住了陳思思,撕裂了她刻意營造的黑暗。
她向黑暗中躲避,光柱追逐她,走到哪裡光柱就照到哪裡,讓她無處容身,這種情況下,她的夢存在,記憶神殿也存在,但是她卻無法與夢和記憶神殿融為一體,已經被黑暗拋棄。
在高處操縱著探照燈的正是納蘭,她真正認識到陳思思的弱點在哪裡,那就是擁抱黑暗,懼怕光明,探照燈射出的光柱,猶如一把鐳射利劍,劈碎了陳思思的黑暗之夢。
最終陳思思哀嚎著倒下,因為她知道,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納蘭的燈光。
葉平走過去,向著陳思思伸出了右手,他想拉起她,挽救她,把她從黑暗沉淪中解救出來,成為原先那個影視歌三棲明星,永遠地遠離記憶神殿理論的迫害。
陳思思伸出手,拉住了葉平的手。
“跟我來,跟著我,遠離黑暗。”葉平說。
猛地,陳思思發力,手上傳來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量,拉著葉平一起跌入黑暗。在黑暗中,陳思思變得無比強大,彷彿一條八臂天龍,緊緊困住葉平,把他拖向更深的黑暗當中。
“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葉平問。
“世界上唯一能夠阻止我的就是你和納蘭,你死了,納蘭獨木難支,也就不可怕了。”陳思思在葉平耳邊說。
“難道你忘記了,我們曾經有過一段多麼美好的時光?”葉平問。
陳思思在黑暗中狂笑起來:“我從來沒有真心對待過任何人,只有在黑暗中,我才能讓自己摘下面具,還原真實的自己,這就是我,一條只能在黑暗中穿行的巨龍。”
陳思思的話,讓葉平心如死灰,終於做了最後的決定。
他手中有一把刀,無聲地刺進了陳思思的心臟,這是唯一的解救辦法,在黑暗中,面對陳思思的真身,一刀刺出,立刻斃命,再也無法挽回。只不過,陳思思是他所有的夢想,這樣一來,他從前的夢想就完全破滅,不留痕跡。對於他來說,這是最壞的結局,也是最不願意看到的最後一幕。
陳思思慘叫著倒下,倒在自己黑暗的夢中。她從來沒有想到,葉平真地能夠很心傷她,原本她以為,自己已經俘虜了葉平的思想,讓他沉迷於美色當中,無法作出決定。
“很久以前,我夢到了這一幕,但我始終不相信,你能狠心刺出這一刀,我跟自己打了個賭,現在我輸了。”陳思思說。
葉平知道,這把刀刺入陳思思的心臟,就等於是刺進了自己的身體,兩個人同樣疼,同樣創鉅痛深,同樣無法忍受。唯一的區別是,陳思思死了,死於黑暗,而他卻在探照燈光柱的指引下,重回光明。
這一次,他破解了陳思思的噩夢,但是卻不能拯救對方,只能任由對方被噩夢吞噬。
或許說,世界上所有的野心家,最後的結局大同小異,都是死在計劃即將完成之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事到臨頭,百密一疏,陳思思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她看錯了葉平,認為對方把美色置於大義之前,結果葉平不是那樣的人,為了天下蒼生,他甘心捨棄一切,也包括陳思思。
在飛鷹的安排下,他們乘船撤退,然後遙控引爆,讓狗頭島四分五裂,然後沉入大海。
“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世外桃源?陳思思說她可以把狗頭島變成自己的世外桃源,但是最終還是命喪大海,真是可惜。”飛鷹說。
“如果你想進入世外桃源,我可以幫你。”葉平說。
“沒有了窗子裡梳頭的女人,就算我自己進入世外桃源,也永遠快樂不起來。”飛鷹說。
“我真地可以試一試。”葉平微笑著說。
其實他也希望世外桃源真的存在,成為人類未來的保險。讓所有人努力建設這個世界的同時,也能心存希望,知道遙遠的地方,有一個更美好的世界等待著自己。
唯一沒有說話的就是浪子,他不希望西南地區再出現新的波瀾,也不希望飛鷹想辦法找到過去的女大公,在海市蜃樓的世界裡橫生枝節。但是,他無法阻止飛鷹的熱情,更無法阻止葉平對於夢境的探索。
一個月之後,在飛鷹堡,海市蜃樓再次降臨,這一次葉平成功地把海市蜃樓和飛鷹的夢連線在一起,於是飛鷹看到了那扇窗子,也看到了握著梳子梳頭的女大公,在一個不可能的時刻,不可能的世界裡,他們相見了,而且相見恨晚。
他們沒有回來,而是去了宮殿下的山中隧道,飛鷹具有一項特殊的技能,幻化成千手觀音,用十二隻手臂啟動了轉盤,開啟了通往世外桃源的門。
作為夢的旁觀者,葉平看到那扇門後面,鳥語花香,陽光燦爛,跟過去看到的完全不同。
飛鷹握著女大公的手,兩個人一起走進了那扇門,門關上,轉盤停止旋轉,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初。
納蘭能夠解釋這種現象:“也就是說世外桃源裡,也是有時間推進的,在女大公年輕時,戰爭並沒有發生,一切都是最初美好的模樣。只不過後來的三四十年裡,世外桃源產生了變故,才會烽煙四起。我相信,飛鷹和女大公到了這裡,憑藉他們的智慧和才能一定能夠消弭戰爭災害,讓桃源永遠保持本色,成為人類理想中的生存之地。”
葉平深表贊同,那其實也是他的夢想,如果桃源掌握在飛鷹和女大公手中,一定會變得越來越繁榮昌盛,絕對不會被無恥小人控制,發生質的改變。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噩夢醒來是早晨,所有人的噩夢都已經過去,剩下的都是美好的世界。”納蘭告訴葉平。
他們再次乘上航班,飛向那座城市。
這一次的迴歸,納蘭的心境產生了巨大的改變,她知道自己擔負著淨化世界的力量,所以,小女人的生活不適合她。未來已來,無處閃避,她只能挺身而出,面對各種挑戰,跟葉平一起,擔負起保衛世界和平的重要任務。
當記憶神殿全部被消滅,那些被困在邪惡理論中的人們,也就全部覺醒,葉平用自己的力量,解開了他們的夢,替他們解除了束縛,這才是一個解夢師最大的作用。
飛機向下俯衝時,那個城市就在眼前,葉平知道,舊的夢結束了,新的夢又開始了,他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心中坦坦蕩蕩,沒有任何恐懼驚慌,灑脫自如地迎接未來。
“回家了。”納蘭在他耳邊說。
葉平點頭:“回家了,我們的家一定會比原先更美好。”
《解夢》完結2019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