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的面容無疑是可怕的,然而此時此刻那蔓延開來的憂傷竟讓她看上去平和了許多。

“原是我固執了,此番糾葛讓我如同一個傻子,或許我真的應該放棄了。”

君淵雖然不能完全明白女妖和青涯之間的對話,但也明白女妖應該是對某件事情失望了,而原因就是他的前世,所以他斟酌了一番還是開了口,“我本就是一介凡人,將來也還是凡人,往事不可追,你留在我身邊我也沒有辦法給你想要的回應,所以你應該放手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真正的自由。”

君淵的話顯然比青涯的話更有作用,女妖眼中的光彩在聽完這一席話之後,徹底消失。她從懷中掏出一枝已經乾枯了的鈴蘭,遞給了青涯。

“這便是她夢魘的鑰匙,魘獸受了我的威脅,並非刻意傷害,求你放魘獸一馬。”

青涯低聲唸了一句,陸遠頃刻間出現了他的身邊。

“君上。”

“帶她回去交給慎言,她雖有仙格卻壞了規矩,十三刑陣她是免不了要走上一遭了。”

陸遠點了點頭,給女妖戴上了帶有冥界銘文的枷鎖瞬間消失。

而目睹這一切的君淵已是目瞪口呆,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青涯消除了關於這一切的所有記憶,他如同一個木偶一般,僵硬著走回了君家大宅。

得到了鑰匙的青涯終於將月牙從夢魘當中解救了出來,昏睡了五天的她此時此刻正被孃親抱在懷裡。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月牙醒過來之後,神色如常,甚至少了少女的楚楚可憐。

青涯一直站在門外,並沒有走進去,他可以坦然面對昏睡的月牙,卻無法在她醒來之後,繼續扮演一個神醫的角色,他想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房間當中傳出來。

“過往如煙,再見已是山川變色,既然相隔甚遠,不如拋下前塵,此後陌路。”

月牙的父母赫然聽見她說了這麼一句話,簡直嚇了一跳,可青涯明白,這分明就是講給他聽的,若他日月牙魂歸冥界,他怕是要信守這一份承諾,再不相見。

……

擺脫了女妖操控的君淵央求自己的父母向月牙家提了親,月牙的父母本就不是什麼固執的人,自然是要過問一番她的意見,然而她的態度很是奇怪,既沒有答應也沒有乾脆利落地拒絕,在父母多次詢問之下,她無奈給了一句話,“還不到時候。”

這個回答可是把月牙的父母搞得一頭霧水,但是這事情總拖著也不是回事,於是便委婉地拒絕了君家。

君淵聽到這個訊息很是不理解,他衝到了月牙家裡面,站在她的寢居外,朝著門大吼。

“月牙,告訴我為什麼,我不相信你會看不出我對你的心意!你出來,給我一個答案!”

無論是誰都沒能把君淵帶離,他固執地就等在門外,一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嚇壞了月牙的爹孃。

終於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之後,月牙的房門緩緩開啟。

“無風無浪豈不是順心如意?你若等不了,便定下另一家的姑娘吧!”

匆匆趕來的君家老爺夫人聽到月牙的話,頓時愣在了當場,不僅僅是他們,其餘的人也被月牙的話搞迷糊了。

“你要我等你,多久?”

“等到我願意嫁給你的那一天。”

想必所有人都把月牙說的所有當作了瘋話,然而君淵並不這麼認為,“好,我等著那一天……”

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個不願意嫁,一個執意要等,雖是少年,卻字字鏗鏘有力,絲毫沒有作偽的意思。

君家老爺夫人原是覺得這番話不過如此,誰知君淵一等就是十年,從十幾歲的活潑少年變成了二十幾歲的翩翩佳公子。這期間媒人已經快要將君家的門檻踏破了,然而無論怎麼說,君淵就是不鬆口,他這輩子,要定了月牙。

十年的時間不僅沒有奪走月牙的美貌,反而越發地銳利起來,遠遠望著彷彿一座冰雕似的美人。依著老理,這麼大的姑娘找孃家很是困難了,不是給大戶人家當了妾就是給老頭子續了弦,然而她爹孃也由著她,說不嫁就誰也不鬆口。

月牙這邊一點也不著急,可是君家老兩口實在是坐不住了,親自上門想要商議婚事,可惜月牙仍是作壁上觀,忽略他們的請求。

這天晚上,月牙正在看書的時候,只聽見“咚”的一聲,之後她的窗戶就被人開啟了,君淵就站在外面。

月牙沒有抬頭,她知道君淵不會進來,他們兩個人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種奇妙的默契,這十年來越發的明顯,就好似他們已經相識了多年一樣。

“我今日去了莊子上,並不知道他們會來,如果他們給你造成困擾了,我向你道歉。”

“你什麼都沒有做錯,回去吧。”

不過只說了兩句話,月牙就表現出了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君淵本想轉身離開,但還是忍不住問了月牙一句,“這便是你給我的懲罰嗎?”

月牙聽到懲罰兩個字,身形微動,卻沒有給出回應,君淵神色黯然,關上了窗戶。

月牙放下了手中的書,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眶跌落。

沒有人知道,在她昏迷的那幾天,她吸乾了魘獸所有的靈氣,在迷茫當中,她看到了許多不屬於今世的記憶。時光有痕,她在那些記憶當中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如今已然不是望月令主,更不是混沌之子,但,業障不除,五界難安。所以他們一定要付出血淚的代價,哪怕千世百世。

轉眼間又是二十年,君家如今的當家人已是君淵,他仍舊獨身一人,仍舊如玉俊美。每過上十天,他就會去月宅看上一眼,儘管月牙和他說的話還是屈指可數,儘管月牙還是不肯嫁給他。

今日便是十天之期,君淵手中拎著一壺梨花醉,輕車熟路地翻進了月宅的院牆,他正要敲窗戶的時候,卻發現窗戶已經開啟了,窗沿上還放著兩隻畫著梨花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