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月鏡既已通了靈智,自然可以感覺得到君隱身上屬於青淵的那一部分已經醒過來了,以往時刻準備著攻擊的領域也都收了起來,所以此刻觀月鏡與第三鏡的屏障完全消失。
君隱只顧著念長生咒喚醒觀月鏡裡的萬物,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另外還有一個人跟著走進了這裡。當他坐在蓮池邊望著遠方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阿隱……”
這一聲呼喚瞬間把君隱從回憶當中拉了回啦,他匆忙回頭,只見月綰塵神情凝重地看著他。他不僅無法立刻回應她,甚至連一個編造出的解釋都給不了,已經封鏡的極度排斥外人的觀月鏡如何能輕易地隨便走進來?除非是它的主人回來了。
“闕兮……”
君隱叫了月綰塵的名字之後,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可能現在他只能等著她對她發火了。只是月綰塵靜靜地看了他許久,遲遲沒有再說一句話,正當他以為她已經氣到完全不想開口的時候,她終於問了他一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君隱明白月綰塵的意思是在問他什麼時候記起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是他卻不願意回答,因為有的時候隱瞞和欺騙一樣,但如果他真的不回答豈不是更傷她的心?所以他只好說了實話。
“在祈月山的時候,我見到了觀月碑,它曾經是受過我恩惠的石妖,而且當年我靈魂的碎片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竟然附到了它的身上,所以那晚我拿回了屬於我的全部記憶。”
月綰塵一直知道君隱心裡藏著一個秘密,還記得他們兩個人離開荒界就進了溪臨川,從溪臨川分開之後她就感覺到君隱的靈力發生了變化,但是君隱沒有講她也沒有問。直到君隱跟著她進了梵山村,她才發現他的修為已經有了很大的提升,她還試著探過他的靈脈,卻什麼都探不出來,這說明他那個時候的修為已經超過了她。
其實到了這一步,月綰塵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因為一直到現在她都覺得青涯的反應很奇怪。她的要求如此過分,作為一界之主的青涯理應拒絕她,可是在聽到君隱的名字時,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她的要求。如今看來,恐怕後來與她定下的那個契約,也只是為了打消她的猜疑。
再後來,就是那個在祈月山的夜晚,她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君隱明明還是以前的相貌,卻平白添了幾分上位者的威嚴。君隱雖然是執劍長老,但他並不喜歡以權勢壓人,所以這股陌生的氣息來得實在是蹊蹺,再加上他偶爾會躲避她的眼神,於是她大概猜到他可能是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來到天界以後,君隱的反應更是奇怪,他看著這裡的一草一木目光當中竟然偶爾會流露出一股慈愛之情,讓月綰塵著實難以理解,她估摸著也許他的前世是與天界有關,但她沒有往再遠的方向去想。可是這個時候一個人的出現,讓她再一次陷入了迷茫。那個人就是青涯,自他們兩個與青涯碰面之後,青涯會在不經意間與他眼神相撞,青涯以為自己做得足夠隱秘,卻沒想到她早就將二人之間的互動看在了眼裡。
最終讓月綰塵估計到君隱的真實身份,其實就是在他們合力對付涼舟的時候。她雖然專心和長封維持著殘月大陣,但是餘光仍然看到了給青涯輸送靈力的君隱。她還記得青涯和她講過一件舊事,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的靈力不會讓他走火入魔,那就是青淵,青淵的靈力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純淨的靈力。而且涼舟的認輸也來得莫名其妙,涼舟並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他只會用反抗來表達自己的憤怒,但自君隱出現在青涯身後的時候,他的表情就變了,整個人就像是土崩瓦解了一般……
這種種跡象都指向了一個事實,可是月綰塵不想要自己隨便地去猜測,她希望君隱能夠主動地告訴她被隱瞞起來的一切,所以她一直在等。君隱去找司刑桑晴的時候她知道,私下裡和青涯講話她也知道!她原本是不想要跟著君隱的,這不是她的性格,可是不知怎麼的,她有一種預感,她這一趟會找到她想要的答案。於是她用巒音塔掩住了所有的氣息,跟在了君隱的身後。
當月綰塵看到,對所有人都一副如臨大敵模樣的觀月鏡竟然就那麼讓君隱走進去了,她終於確定君隱的前世就是青淵。
“我明白你並不想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為什麼連我也要瞞著……”
這句話還沒有講完的月綰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當時拒絕君隱固然是因為傷心,可是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她的記憶當中出現了一段不屬於月綰塵的記憶。
那在段記憶當中,月綰塵的身邊一直有一個人,她看不清楚他的臉,卻能感覺的到他對她絕對有著超出一般的情感,而且兩個人之間的肢體接觸也沒有讓她感到有一絲不快,這讓她很慌亂,作為一個預見,她在很多事情上面的敏感程度都告訴她,她與這個男人的關係有可能會影響到未來,如果某一天她的前世記憶被喚醒,那麼她該如何面對君隱對她的一世深情?所以為了不發生這樣的事情,她狠心拒絕了君隱。
只是沒有想到衝破殺印之咒禁錮的君隱,更加地不顧一切,當月綰塵因為望日的原因而瀕臨死亡的時候,她突然就不再矛盾了。這一世的她就是月綰塵,就是那個願與君隱生死與共的月綰塵,再沒有什麼事情能比相愛相守更重要了,所以她終是放下了心中煩憂的種種,重新和君隱開始了一段旅程。
但現在,當月綰塵走進觀月鏡的時候,她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於是那該死的第六感再一次出現,她想,在她混亂的前世記憶當中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君隱。
“阿隱,你瞞著我是因為……那個時候,我也在這裡對嗎?”
君隱聽到月綰塵作出的這個結論,瞬間就皺起了眉頭,她明明已經沒有了前世的記憶,她明明已經重新在溪臨川擁有了一個身體,那麼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闕兮……你聽我說……”
君隱沒有否認,那麼就證明月綰塵心中的猜想是對的,只是到了這一步他仍然是支支吾吾,這讓她無論如何都安穩不了。
“前世的我依舊是同你在一起的,可是你為什麼隱瞞?你隱瞞一定是因為我們之間出了很大的問題,這世間除了生死無大事——所以,你的死和我有關……”
當月綰塵說出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君隱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月綰塵剎那間就明白事實果真如此,害得君隱以身殉世的兇手當中竟然有她一個,她也終於明白天機老人真正的意思,對於君隱而言,對於青淵而言,她就是毒,無可救藥的毒。
“阿隱,你為什麼要愛我呢?”
這個問題好像是在問君隱,然而也是問月綰塵自己,他們兩個人是如何用恩恩怨怨糾纏到至今……
月綰塵沒有等著君隱給她一個回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觀月鏡。而君隱也沒有阻止她,因為突然之間的變故讓他覺得好累,他曾經怨恨過她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想法,只是一味地施予,那麼如今的他不也是一樣的做法?他以為只要把這一切都當作一個秘密,月綰塵就還是月綰塵,可他忘記了月綰塵的心有多重,忘記了她重活一世之後滿身鮮血淋漓的傷口……
月綰塵像丟了魂一般在第三鏡遊走,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君隱,她甚至在想如果時間倒回,她情願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他,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將這麼多年來疊加在一起的傷害完全消弭。
也不知道這麼走了多久,月綰塵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萊仙門附近,其他三個門都有天兵重重守衛,唯有這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她想了想,也許是因為青涯的威名太盛,讓大家都十分懼怕他,所有才不用放天兵在這裡……這讓她突然想起來,不如就去冥界問個清楚,君隱不願意告訴她的,青涯一定知道,於是她毫無猶疑地就進入了萊仙門。
當月綰塵出現在門的另一側時,顯現在她面前的不是熟悉的街道,不是熟悉的冥河,而是一輪如星空般絢爛的巨大圓環。
說是巨大其實還是不夠貼切,因為在圓環面前的月綰塵只能用渺小來形容,她仔細搜尋著自己的記憶,確定她印象當中的冥界並沒有這樣一個地方,那麼就只剩下了一個可能,這是一個被青涯隱藏起來的秘密。
月綰塵認真地看著圓環裡面不斷變換的色彩,竟然開始迷惑起來,她不停地問自己到底在哪裡,又到底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