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封怎麼也是一界之主,他的話甫一說完,就有很多人應和,涼舟從左到右地依次看了一遍,似乎是要將這些推他去送死的人都記個明明白白。

老君再嘆一口氣,他雖然不願意天界陷入混亂當中,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長封說得對,現在讓涼舟去往靜己山,真的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靜己山,聽這名字還以為是什麼修身養性的地方,但其實是神的懲戒之地。作為一個神,如果犯了錯,普通的刑罰並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而且能夠給予一個神懲罰的,也只有上蒼。凡是進了靜己山的神,能全身而退的至今沒有。並不是說上蒼不給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而是這些神從心底裡不認為自己有錯,那麼對於冥頑不靈的神來講,上蒼便不會給一個不知悔改的人機會。涼舟就是意志最堅定的那一類人,他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依著自己的心意,至於其他人從來不在自己的考慮範圍之內,所以若是他進了靜己山,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涼舟啊,老朽是看著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你實在是不該……若你去了靜己山,興許能求得一份上蒼的原諒。”

老君的話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終於明白,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已經不屬於自己,眼前的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也在等著他去死,說不定他前腳進了靜己山,後腳就有一個人迫不及待地接替他的位置。越想便越恨,越想便越怨,於是一個黑暗的念頭從心底生出,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此時的涼舟,一雙瞳孔不知什麼時候竟變成了暗紅色,他的雙手也開始被一種奇怪的黑色紋路包圍,而他身後的睚眥好像也感受到了他陰鬱而不安的情緒,周身的火焰也在向鮮血一般的紅色靠攏。見涼舟如此變化,銀鏡嚇了一跳,涼舟手上的黑色紋路可是白氏一族幾近失傳的禁術,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於是大喊一聲,“快阻止涼舟,他要用白族禁術,睚眥之火若是藉著靈魂之力,半個天界都要遭殃!”

銀鏡果然是瞭解涼舟的,涼舟的眼神一暗,睚眥的行動一發生改變,他馬上就明白了涼舟的企圖。

涼舟卻也不在乎銀鏡出聲提醒,他冷笑一聲,身後的睚眥身形又暴漲了三倍,燃燒著的火焰已經徹底變成了暗紅色,“我縱然不得好死,可是你們也休想全身而退,既然這不是屬於我的天界了,那麼就全部毀掉吧!”

涼舟的話音未落,睚眥的身形再一次暴漲,直到佔據了整個縱雲大殿的二分之一,然後它嚎叫了一聲,身上的火焰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四散分離到各處,而任何一樣物件兒只要沾染到了這火星,就會迅速的消融,最後化為灰塵。

幸好在涼舟動手以前,已經有了兩三重結界隔絕涼舟和其他人,才讓他們有了反應的機會。君隱護著月綰塵往後退的時候,順嘴和青涯說了一句話,“既然他只想著魚死網破,那便留他一人在這裡吧,就當縱雲大殿不存在好了。”

月綰塵正奇怪君隱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卻見青涯十分自然地點了點頭,就朝著長封的方向去了。

“阿隱,我們難道不留下來幫忙嗎?”

“不用,這裡有這麼多的能人,幾時輪到我們先出頭。”

和君隱一樣想法的可不在少數,涼舟畢竟是一個神,所以大家都拼命地想要擠出門去。

未成想涼舟好像洞悉了大家的想法,一個殺氣很重的訣打上來,三重結界瞬間破碎,而睚眥也終於有機會把火焰丟到人群當中。

君隱一看火焰近在咫尺,立刻召出了瀚海樓,將他自己與月綰塵罩在裡面。

而逆著人流的青涯一甩手,亡靈水鏡如同一面巨大的牆壁一般,攔住了所有被丟擲的火團。涼舟見一計不成,於是又生一計,反正他已經活不了了,自然沒有了任何顧及。

只聽得唱咒的聲音響起,大多數的人都受到了影響,出現了幻覺開始鬼哭狼嚎,月綰塵拉住了君隱,“讓我們早一點結束這裡的一切吧。”

君隱看著月綰塵,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於是默默地收回了瀚海樓,拉著她的手,也向著長封的方向走去。

青涯與長封會合之後,僅僅來得及再為所有人罩上一層堅固的結界,亡靈水鏡畢竟是冥界的神器,在天界受到很大的制約,所以青涯沒有辦法延續它出現的時間只能收了回來。然而涼舟唱咒的聲音穿透力不可小覷,短短几瞬的時間已經有三個人倒在了地上,再這麼下去,怕是滿殿的人真要陪著涼舟去了。他正想著和長封商量的時候,月綰塵的聲音響了起來,“我雖然僅僅是一個半神,但是我相信若是我們三個人聯手,涼舟必然不會得逞。師兄,睚眥已經與涼舟的魂力混做了一團,就讓我們用破月大陣斷了他所有的後路。”

長封與月綰塵在前,兩個人面對著面,手上正在以一種眼花繚亂的速度結著印,然後他們的腳下突然浮現出一輪深藍色的殘缺的月亮,月亮的邊緣漸漸明亮起來,周圍的空氣被帶動,一時之間,所有的畫面都是扭曲的。而青涯站在他們兩個中間靠後一點不停地往地上的殘缺輸入靈力,剛好三個人形成了一個完美的三角形。

隨著殘月被灌注的靈力越來越多,噴射出去的火焰再不能夠隨心所欲地熔掉一切東西,涼舟的睚眥明顯萎靡了許多。意識到睚眥被反制的涼舟,加快了唱咒的速度,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只剩下毫無生氣的灰白。得了涼舟魂力支援的睚眥,此刻也不僅僅待在他身後了,而是主動出擊,瘋狂撞擊新罩上的結界。

月綰塵他們是想要解決問題,而涼舟則是完全不要命,所以月綰塵他們三個聯手都沒有能徹底壓制住涼舟,這個時候,一隻手貼在了青涯的後心上,一股熟悉的靈力正順著青涯的靈脈緩緩注入殘月。

青涯與君隱不愧是有血緣的親兄弟,他們不僅迅速適應了彼此的身體靈脈的走向,還將靈力的釋放做到了最大,有了他們的支援,月綰塵和長封的殘月大陣逐漸擴大了範圍。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涼舟突然間走神了,因為他看到了站在青涯身後的君隱正用他熟悉的手法傳輸靈力,這個世界上只會有一個人捏那個繁複的訣,所以唱咒莫名停了下來。他這邊一停下來,睚眥身上的火團也縮小了,對月綰塵他們的攻勢瞬間減弱。

涼舟的眼睛幾乎是粘在了君隱的身上,他顫抖著說了一句,“你果然還是回來了,所以我有今天的下場是理所應當的?”

君隱刻意不去迎合涼舟的眼神,只是專心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青涯身上,可就在那一瞬間他想了許多,他當初執意要讓涼舟交出天帝之位,其實並不是因為涼舟是白家人,而是因為一個預言,預言當中的涼舟並不是損害天界的罪魁禍首,而是因為涼舟,有一個人可以從中得利,那個人不僅僅損害天界,四界都會受到波及。但這個預言君隱不能告訴任何人,他只有獨自解決,而用涼舟白家人這個身份來逼迫涼舟,僅僅只是一個藉口。

可是君隱沒有想到,涼舟太過偏執,早就把他當成了絆腳石,所以當他決定以身殉世的時候,他甚至懷疑這就是命數,因為他企圖用已知的預言去幹擾萬物該有的走向。

現在涼舟就要死了,君隱心裡說不怨恨是假的,可他就算重活一世,仍然無法拋卻對四界安定的牽掛,於是他作出了一個決定,在青涯耳邊悄聲說了一句之後,就停止了注入靈力。

原本涼舟還持著猜疑的態度,如今看到君隱這番做法,明顯就是沒有想要置他於死地,一下子就確定了心中所想。已經死去的青淵帝君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心神不寧,靈力走向瞬息之間就凌亂了,火燒火燎的感覺“嗡”的一下就竄上了天靈蓋,一口老血霍然噴了出來。

君隱跟青涯說的那句話其實只有四個字:放他一馬,青涯雖然不情願卻不會駁了君隱的要求,於是傳音至月綰塵和長封的耳中,三個人同時收了力。

殘月大陣不是什麼逆天的禁術,加上月綰塵與長封之間十足的默契,所以氣勢磅礴的陣法很快就卸去了殺氣,漸漸平靜下來。再看涼舟,因著他自己分神在先,走火入魔在後,禁術反噬的力量不可小覷,又不計後果地燃燒了魂力,於是他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虛幻了起來,連著剛才耀武揚威的睚眥都縮成一團緊靠在他腳邊。

“是我敗了,可我不是輸在了你們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