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之後眾人都疲累不已,柳慕昀使了一張風行符,加快了三人行進的步伐。入目可見的,剛剛還“人滿為患”的萬青園,不消片刻空無一人。

月綰塵的身體早已大不如前,這次強行撐著還使了定魂幡,實在是讓她心有餘悸。譚姝那個姑娘,心有不甘眼中有恨,也不知她家裡的人怎麼就養出這樣的性子。

見他們已徹底離開,月綰塵才從陰影裡閃了出來。她能感覺到君止衡不安的情緒,他一定是因為自己的記憶才如此糾結,可她現在又沒有辦法給什麼回饋,所以只好裝做看不見的樣子,無情地轉身離開。

……

譚姝小的時候一直是養在留昔長老身邊,因為她的父母想當年被千年大妖殺死,屍骨無存。她的父母,本就是留昔的主事,故留昔長老憐惜她無父無母,便將她接了過來養育長大。

譚家乃世家大族,自然是知道飛霜、落雪兩位長老是有大本事的人,欣然接受了建議,將譚姝送到了留昔館。譚姝的母親是飛霜長老的得意門生,她死後,飛霜長老很是傷心了一陣。譚姝小的時候長得和她的母親很像,看到了譚姝,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徒弟還在人世一樣。此時飛霜長老就好像是找到了精神的寄託一樣,把對徒弟的感情全部轉移到了她的女兒身上。

飛霜長老對譚姝可以說是十分溺愛,那時還剛剛不到七歲的譚姝,已經成了留昔的小霸王。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即使是她不喜歡了,就算是毀了那個物件兒也不會讓第二個人擁有,不管是東西還是人。

十歲那年,飛霜長老帶著她拜訪青厄,那是一個冬天,也是一個她永生難忘的冬天。

青厄正殿旁有一棵梅樹,紅梅綻放枝頭,煞是惹人喜愛。樹旁站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一身天青色,正手捧著古籍看得入迷。

說來這小男孩與同齡的孩子真是不同,通身的氣度怎麼看都不像個稚兒,尤其是長得漂亮。一雙丹鳳眼,眼睫纖長,更是個標準的瓜子臉,實在是個粉雕玉砌的娃娃。

譚姝看到這個畫面都呆住了,她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男孩,看吶看吶,譚姝的心裡就決定了一件事,她想要這個小男孩,等到她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他,無論是用什麼方法。

正如各位看官所想,這個漂亮到讓譚姝想把他藏起來的男孩兒,就是君止衡。她也確實把他放到了心上,這麼多年,她一直想方設法地同他在一起。

譚姝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自己得不到的,所以早早就將君止衡當做了私人物品,直到那天看到那個女人。她印象當中的雲淡風輕的君哥哥,竟然也會有那樣不淡定的時候。她的君哥哥,深情地望著那個女人,嫉妒之火已熊熊升起。

譚姝的心裡惡念叢生,她刻意的停止了往歸思裡面靈力的輸入,就是想讓君止衡的注意力從陌生女人的身上轉移開來,沒想到,那個女人厲害的超出了她的想象。他們四個人都沒有把握解決掉的逸陽子,就被那女人輕輕鬆鬆解決了。事情結束以後,她裝作傷心的樣子,哭著離開了,她以為君止衡哪怕是會因此多看她一眼,結果,什麼都沒有。

譚姝好恨,她在心裡暗暗發誓,這個女人是非除不可。所有人都以為她登上了回東陵的飛機,但其實不然,她派人去調查了那女人的身份,心裡已有了計劃。坐在咖啡店的譚姝,嘴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這一次,任你是得道的仙人,也逃不了灰飛煙滅的下場。

……

如果此時此刻有熟人在路上見到譚姝,一定無法把她和那個高傲又無視其他人的留昔主事聯絡在一起,因為她如今的樣貌已經大不相同了。

她穿了一身黑,臉塗的特別白,幾乎可以說是慘白了,眼線向上挑,讓她顯得嫵媚許多。走路的姿勢也妖妖嬈嬈,總之看上去像是夜裡上班的工作人員。

現在也確實很晚了,不過黑夜十點鐘的街道仍舊有很多人出沒在繁華的城市當中。譚姝走進了一家酒吧,坐在了吧檯旁邊的高腳凳上,點了一杯長島冰茶。

譚姝確實是美的,從她一進入這間酒吧,男人女人們的目光就被她鎖定。好似這周圍的審視都不存在似的,她緩緩端起這杯酒,輕輕飲了一小口。很快的,第一個想要嘗試帶刺玫瑰的男人出現了。“這位美麗的女士,我能有幸請你喝一杯酒嗎?”衣冠楚楚的精英男士向自己心儀的女人發出了愛的訊號,譚姝回眸一笑,舉起手中的長島冰茶,與精英男士碰杯。

彷彿是得到了愛的回應,精英男士這次更加大膽,握住了譚姝的手。她笑容不變依舊甜美,“這裡的環境太嘈雜了,去我住的酒店吧,我前幾天得了一支上好的紅酒,正想著找個人呢和我品嚐一下,畢竟,一個人太寂寞了。”

聽完譚姝說的這話,男人簡直欣喜若狂,“如此甚好,那我們現在就走吧。”然後就在其他男士的嫉妒的眼神當中,精英摟抱著譚姝離開了這家酒吧,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也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一進了房間,精英就迫不及待地撲向譚姝,她輕巧一躲,就閃到了旁邊。“你怎麼這麼著急呢?你難道不知道好酒都要先醒一醒嗎?你在這裡先等等我,我洗個澡稍後就來。”

此時的精英已經被迷了心竅,忙不迭地向譚姝點頭。過了大約四十分鐘左右,浴室的門開了,精英聽見了聲音並沒有回頭,像是想要給自己一個驚喜一樣。只聽到身後有一個柔柔的聲音響起,“親愛的,你回頭看看我呀!”精英聽到這個聲音,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要融化了,他緩慢回身,終於看清了身後的人。

依舊是婀娜多姿的曼妙身形,輕紗覆體,宛若精靈。但當他逐漸向上看去,竟看到了他此生難以忘懷的恐怖畫面。美得令人心動的譚姝,她的臉竟像是魔鬼一樣。

一張泛著黑青色的臉,只剩下眼白的一雙眼,狹長的有如蛇一般的鼻孔,外翻的兩顆慘白的獠牙。精英正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時,他發現自己已完全發不出聲音來,不僅如此,他的身體也僵硬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惡魔一步步向他走來。精英的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眼中的絕望已淹沒了他的一切。

“你不是喜歡我嗎?你怎麼不好好看看我?”譚姝的聲音已經不是一個正常女人的聲音,更像是金屬之間互相摩擦的聲音,她伸出手撫摸精英的臉,那觸感更像是滑膩膩的蛇在身上游走,男人的精神可能已經崩潰了,眼神看上去都渙散了許多。

“親愛的,能與我融為一體,你難道不高興嗎?”那金屬的聲音再度響起,周圍一片死寂。

……

每個城市都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許是名人被狗仔拍到了出軌,也許是正在吞雲吐霧地享受著現代五石散帶來的快感,也許是一睜眼——就看到新聞裡面說又死了一個人。

“綰綰,我看新聞上說,已經死了三個男人了,都是在酒店裡面死的。”

“所以呢?你對此有什麼新見解?”

“我認為,這一定是個女人乾的。首先,死的都是男人;其次,他們都去了酒店,多半是被騙去的,一個男人能絲毫沒有警惕之心,這樣的事情也只能是因為約他的是個女人;最後,這些男人的死法一定不簡單,要不然新聞上一定會說清楚而不是含含糊糊一筆帶過。”

“懷舒神探,既然你這麼智力超群,那麼今天的衛生就由你來打掃……”

月綰塵話音還未落,“喵”的一聲,懷舒就從月綰塵的眼前消失了。月綰塵笑了一下任他去了,真是個懶貓。剛剛的新聞她並沒只當做個新聞聽,她記得意歸給她打聽過訊息,明希養的鬼面消失了,至今還沒有找到,現在看來,這個鬼面靈智已經很高了,它應該是學會了躲避。不管最近的酒店殺人事件和它有沒有關係,畢竟是逸陽子養的邪物,必須要找到它,免得禍及人間。

而且她今天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雖然她的預見能力不是什麼時候都靈,但還是讓她很擔心。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出去看看。

“懷舒,我出去一趟,可能晚一點回來。”

月綰塵打了個計程車直奔了西嵐市的一個廢舊工地,剛剛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就是這個地方。在車上司機知道她要去那裡,就和她聊天,說是那裡是最近才成為爛尾樓的,因為開發商投資不當無力繼續工程,所以捲了剩下的工程款跑路了,有一個工人因為拿不到工錢治病,就跳樓了。

當然工人的結局也是顯而易見的,死得很慘,腦漿都被摔出來了。警察封了那片地,至今無人問津。

一下了車,月綰塵就直奔工人出事的那棟樓去。因為建築還沒有完成,所以外觀看上去就是一個空殼子,只有鋼筋和水泥,還有生長力極強的雜草。樓只蓋了六層就沒錢了,所以沒有封頂的樓看上去更像是個天井。月綰塵站在一樓向上望,原本還是陽光明媚的下午,突然就陰了天。

這個時候,她意識到根本是有人引她到這裡,這個人究竟是誰?製造了一個假象讓她來預見,畢竟她的能力是有條件的,而這個條件就連懷舒都不知道。

月綰塵的身後腳步聲漸起,在離她不遠處站定。她轉身,看到來人之後,留下的只有震驚。

不錯,那個令月綰塵震驚的來客就是譚姝。此時此刻的譚姝更像是一朵極度盛放的罌粟,如果有留昔同門看到她的話,一定會奇怪,一個從來不穿黑色衣服的愛美女孩,竟然穿了一身黑。黑珍珠的項鍊,黑色的高定晚裝,黑色的鏤空高跟鞋,整個人媚態橫生。

月綰塵在看到這樣的譚姝,她有了一個想法,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是譚姝。

……

月綰塵在被人引導廢舊工地後,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就是明明已經離開西嵐的譚姝,但眼前的譚姝與她那日見過的實在大不相同,所以她很懷疑這個譚姝的身份。

也許是月綰塵眼裡的質疑太過明顯,譚姝有些不安地微微扭了扭身體。此時的譚姝千嬌百媚,萬種風情,彷彿一個眼神就能讓對面的人拜倒臣服。

“月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上次在萬青園和你並肩作戰的譚姝啊!”譚姝見月綰塵久久不出聲,有些不耐煩,最後還是先開了口。月綰塵看到她這個樣子,心下了然,這已然不是她上次見過的那個姑娘了。

比起“譚姝”的不耐煩,月綰塵更不屑與之交談,“你很瞭解我嘛,這個手段算是很新穎了。不過,我們之間既然不算陌生,那你又何必頂著別人的臉來糊弄我,你是形容醜陋無法見人還是根本就沒有一張屬於人類的臉?這樣顯得你既齷齪又可憐,我們不妨直接一點。”

月綰塵說話絲毫沒給對面人留一點情面,她每說完一句,對面人臉色就黑一分,等到她話說完,“譚姝”的臉已經變得既猙獰又扭曲。

“你閉嘴!月綰塵,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呼風喚雨的望月令主,縱然你修為仍在可又有什麼用呢?你不過是被拋棄的那一個!你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原本身在廢棄建築的兩人,瞬間周圍環境就改變了。

此時月綰塵身處的地方,很明顯是一個地宮,四周燃的不是燭火,而是怨魂的魂力。所以光芒並非明黃色,而是幽幽的藍色,還有的就是入耳不絕的悽慘呻吟聲,要想維持著地宮裡的燈就這麼長明著,只怕要有百萬怨魂供墓主人驅使。

這是損陰德的法子,再想千秋萬代的帝王將相,都不會這麼作踐生前的壽數死後的功德。看到這裡,月綰塵已經有八成確定墓主人是誰了。

再看看已經變了身的“譚姝”,臉上帶著一副面具,這面具分明就是明希用血供養的那一張鬼面。“月綰塵,讓你死在這裡,是你的榮幸,若不是因為你與主人的關係,你本應該死在流光谷,那裡早已是一片死地,萬年的煞氣成形,就算你是半神之身,也躲不過蝕骨的傷。”

“放譚姝走,她與這件事無關,那幾個男人都是你殺的吧,你為了恢復元氣已經做得夠傷天害理了,況且,你要的不過一個我,留下她也沒有用。”

“怎麼沒有用?如果不是這具軀體,你會乖乖跟我來?那幾個臭男人死在我手裡那是他們的榮幸。跟你打了這麼多年交道,還是對你有所瞭解的。”

鬼面身形很快,談笑聲未落,利爪已上前。月綰塵忌諱著譚姝的身體,不好下手,十分被動。幾個回合下來,她只有躲避的份,不如鬼面伸得開手腳,還掛了好幾道彩。

一邊應付著鬼面,一邊想著解決的方法,月綰塵注意到這個墓的制式基本上是按照宋墓來的,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意歸不就是出自宋墓。

幸得她今天脖子上帶了“揹包”,在主僕契約的召喚下,意歸出現在月綰塵身旁。

意歸的出現著實讓鬼面嚇了一跳,不由得進攻的勢頭減弱。意歸看到鬼面也很震驚,“鬼晰?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棺裡?”

“意歸,把她綁起來,她附了譚姝的身!”

畢竟已經尊了月綰塵為主,雖然為難,但意歸還是照做了,玉帶團團,舒展開來,三下五除二將鬼晰綁了個結實。“意歸,你這是幹什麼?你忘了你的主子是誰嗎?”鬼晰掙脫不及,只能朝著意歸大吼。

月綰塵趁機強行將鬼晰與譚姝分離,被甩出去的鬼晰終於現了自己的原身,月綰塵三個定身訣打在上面,鬼晰癱在地上再也囂張不起來。

仍然是那副要嚇死人的鬼臉,但身材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怪不得你要附身在成年女人身上,原來你本是個孩子。”月綰塵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何時與個孩子也有了仇怨。

一聽到“孩子”兩個字,鬼晰又大叫起來,“不許叫我孩子,我不是孩子,我已經活了一千多年了,再叫我孩子我就殺了你!”

鬼晰永遠都只能是十二歲女孩子的樣子,這是她永遠的傷痛,她愛的那個男人也一直只把她當作一個孩子,從來不曾生出過別的心思。後來,她就放棄了那些旖旎的情思,一心一意照顧他的起居。她一直以為,這個冷心冷性的男人再不會對除了她之外的女人露出笑容,直到月綰塵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