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路邊，蒙頓還在那裡等著。
看見肖後面多出來一個金髮的貴族小姐，他有些驚訝，記憶中這裡沒有別的人家，不過他也沒多想，將兩人送上馬車，然後在前面坐了下來。
“蒙頓，我們現在暫時不回瓦納底。”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愛麗絲，道：“先去霍格特，我有東西要取。”
“好的小姐。”蒙頓手腕翻飛挽出一個鞭花，輕輕落在馬屁股上：“坐穩了，我們要走了。”
馬車沿著上坡路一直往上，沒過幾分鐘就看到了大房子。
肖還是沒要小板凳，直接跳下了馬車，然後回身攙著愛麗絲，看著她顫顫巍巍下了車。
這些貴族小姐的習慣，不管如何都要有人攙扶著才會下車，平時也做出柔弱的樣子，愛麗絲以前的習慣現在也沒改掉。
兩人進了屋，蒙頓將馬車停在一旁，拉著馬去了馬棚。
離家之前，肖就滅了家裡的壁爐，現在客廳冷冷的沒有溫度，因為只在這裡待一小會兒，天黑前還要去簡那裡，肖就沒有升火，只是點了一個火盆取暖。
愛麗絲倒是沒說什麼，她正四處轉悠打量著客廳，眼神最終停留在客廳裡掛著的肖像上，那是簡閒來無事畫的。
“這是你？”愛麗絲慢悠悠走到近前仔細打量，然後皺著眉搖了搖頭，道：“不怎麼像，怪怪的。”
“嗯，我覺得還不錯。”肖忙著拉開窗簾透透氣，回頭就看見愛麗絲伸手去夠掛在牆上的畫：“好了，別亂動，我去給你找點吃的，你想要什麼？”
聽到有東西吃，愛麗絲的眼睛亮了起來，放下已經搭在畫上的手，轉頭看過來：“有西紅柿嗎？”
“這個......沒有，只有冬天常見的一些蔬菜。”
“好吧，我想想。”愛麗絲扁了扁嘴，很不滿的樣子：“那就土豆燉臘肉吧，要燉的爛一點，土豆要削皮，臘肉洗乾淨，放一點黃油，土豆切成小塊，差不多這麼大——”
愛麗絲伸手比了一個大小，想了想，又補充道：“加辣椒，不要大蒜。”
肖去廚房找了一個大瓦罐，加了點清水放在火上煮了，愛麗絲有些不放心，於是跟到了廚房四處翻找。
臘肉上次被吃完了，剩下的全是風乾肉，肖提著廚刀將肉表面的油垢和氧化層刮掉，仔細清洗過後切成小塊，稍微蒸一下放在旁邊備用。
愛麗絲在一旁走來走去，她早就把土豆削成了小塊泡著了，現在正眼巴巴盯著肉塊。
“好了嗎？我覺得差不多了，可以了吧。”
肖出口打破了她的幻想：“還早呢，你先在一邊等著吧。”
愛麗絲朝著肖咧了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你最好快點，不然我就咬你了。”
肖不為所動。
愛麗絲只好在廚房四處翻找，看看有欸有什麼東西是能吃的。
“哇，這裡有胡椒？？！”愛麗絲翻箱倒櫃找到一個小盒子，開啟後忍不住叫出了聲，看著肖，道：“我能放一點進去嗎？就兩三粒？”
肖轉過頭去，看見愛麗絲將盒子捧在胸前，一副驚喜的樣子。
胡椒屬於及其高階的調味品，有一段時間甚至按粒出售，現在雖然好了一點，但也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就連一般的小貴族也只能偶爾在飯桌上加上幾粒。
如果是胡椒粉的話，交易時還要關上門窗屏住呼吸，由此可見調料的匱乏，而最常見的廉價調味品是檸檬，至於辣椒和大蒜，雖然也不便宜，但普通人家咬咬牙也能吃得起。
“可以，你想要放多少？”肖側過身子讓開一條道，“你按照自己的口味加吧。”
愛麗絲真正意義上成為吸血鬼還不到四個月，然後就被子爵一刀子放倒關了起來，雖然心裡有很大的戾氣，但終究還是表現得更像人類。
在她十八歲的生日那天，那個破落的小貴族父親，近乎奢侈的在當天的晚餐里加了昂貴的胡椒和白糖，只是可惜，她終究沒吃上那頓飯。
蓋上蓋子，肉的鹹香味已經慢慢從縫隙中傳了出來。
“好香啊。”愛麗絲湊到近前聞了聞，咧嘴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你做的飯挺不錯的。”
肖無語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了什麼東西，興趣被調動起來：“你......吸血鬼能吃人類的食物嗎？你們不是吸血的嗎？”
“啊，你說這個嗎？”愛麗絲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她一隻手搭在蓋子上敲啊敲，另一隻手撐著下巴，注意力全都被食物的香氣吸引過去了：“可能這是【純種】的特權吧，我也不太清楚——你覺得肉塊熟了沒，要不我嚐嚐？”
肖有些無奈，抬手在愛麗絲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你就不能再等一會兒嗎？”
沒想到肖這麼大膽，愛麗絲一甩頭就盯了過來，決定要給這個人類一點懲罰。
“我不管，我餓了，既然你不讓我吃飯，那......”
愛麗絲轉了個圈，繞到肖背後，雙手環著她的腰，溼潤的氣息噴到肖裸露在外的脖頸：“我要吃你了？”
想到肖鮮血的味道，她渾身忍不住打了個顫，那是她喝過最好喝的血液，那種感覺......難以忘記。
肖蹙著眉，抬手擋開了愛麗絲，她調動了身邊的能量，如果愛麗絲不能控制自己的話，她會給吸血鬼少女一個終身難忘的驚喜。
“哎，算了。”被這麼推開，愛麗絲不甘心的砸了咂嘴，但她知道人類身體的脆弱，今天已經吸過一次血了，再貪得無厭的話，這個頂級的移動血站可受不住。
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挺合她的胃口，基於可持續發展戰略的指導，愛麗絲又乖乖坐了回去。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肖的手掌微微鬆開，圍繞著兩人的能量慢慢褪去，隱藏在平靜下的激流又平息下來。
等到白色氣柱爭先恐後地從縫隙中噴射出來，這頓臘肉燉土豆就可以出鍋了。
“好了好了，我來盛。”愛麗絲揮舞著勺子迫不及待地掀開瓦蓋，一臉陶醉的深吸一口氣：“好香。”
拿來兩個盤子，愛麗絲在自己的盤子裡堆了滿滿一座小山，直到露了尖再也堆不下，她才依依不捨地往肖的盤子裡舀了一點。
“這些......你能吃完嗎？”
不是肖質疑愛麗絲的飯量，而是這裡的女人普遍吃的很少，她自認為吃的不多，可和簡她們比起來，簡直是大胃王級別。
而愛麗絲的飯量已經比得上兩三個成年男子了，就算變成吸血鬼了，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轉變。
愛麗絲將垂落在額前的髮絲別到後面，沒有和肖對視，臉頰上氤氳出一片紅暈，說出的話倒是滿不客氣：“你管我。”
接下來的時間，肖眼睜睜看著愛麗絲風捲殘雲般吃掉了盤子裡的食物，接著又添了整整一盤，往復三次，將瓦罐裡的肉湯都搜刮的乾乾淨淨，最終捂著肚子滿足的仰躺在椅子上。
“好飽啊。”傻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愛麗絲閉上眼睛，道：“我要......睡一會兒，別吵我——”
真是......有多久沒這麼踏實的睡過去了？從被關進那個暗無天日的密室？還是第一次顫抖著吮吸著人血？又或者是十八歲的生日，醒來後面對著滿目瘡痍？
愛麗絲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不斷下墜，又像是飄在了雲端，隱隱約約還聽見肖的呼喚聲，然而這一切都離她遠去了，只剩下柔軟的感覺包裹著自己，一直、一直、一直落下，像是回到了母親懷裡的嬰兒。
......
“愛麗絲？吸血鬼小姐？”
肖叫了幾聲，愛麗絲卻一點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無奈的嘆口氣，肖伸出手在身前虛點一下，餐盤和瓦罐上的汙漬慢慢消隱無蹤，變得乾乾淨淨。
將餐具擺回應處的位置，收拾過廚房，肖走到愛麗絲旁邊。
可能是做了什麼噩夢，她的眉間緊蹙著，雙手無意識的握緊，喉嚨裡發出小獸般的嘶吼。
肖伸手覆蓋在她的額頭，一股冰冷的寧靜順著額頭傳進她的身體，愛麗絲慢慢放鬆下來，嘴角也帶上了一抹弧度。
肖俯身將愛麗絲橫抱起來，放到客廳的安樂椅上，將火盆挪到近處，又給她身上披了一件毯子。
久違的陽光從雲層後面露出頭，溫和的光線不帶有多少熱量，但切切實實暖到了人的心裡，肖靠在窗邊看著陽光灑落雪地，一片金芒。
蒙頓在院前的馬棚裡照料馬兒，他身上帶了硬邦邦的黑草餅，就著凍結了一半的水壺吃著午飯，肖招手讓他過來，從廚房給他拿了一條鬆軟的小麥麵包和一壺茶水。
蒙頓拘謹的接過麵包，卻死活不肯動那壺茶，肖看著他鞠了幾個躬，一路小跑著回到馬棚，坐回矮凳，而那條小麥麵包被他小心翼翼地包住塞進了胸口，一口沒動。
肖嘆了一口氣，猜想他應該是準備回家和家人共享。
很無奈，但這就是這裡的現實，蒙頓還算是貧民中情況比較好的，至少小蒙頓和喬做事，喬時不時會接濟蒙頓一家，即便這樣，他們也只能吃著最低劣的食物，飢一頓飽一頓。
肖也沒有改變這一切的能力，而且她也不想揹負起這種推動歷史車輪的重擔，前世的一些小說中經常有這種情節，充斥著勾心鬥角和權謀，她不想活得這麼累。
肖去樓上的書房換了一本筆記，回到客廳，坐在窗邊，任由陽光灑落在身上，她翻到了其中一頁：
“霍格特迎來了記憶以來第一個冬天。”
“傑斯和珍妮剛好避過了暴雪的洗禮，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濟爾頓，但願他們一路順利。”
“整間屋子只剩下影和我了，影可能發現了我的秘密，前天我出去的時候，他一直在旁敲側擊我要去哪。”
“不過無所謂了，他終究會知道的。”
“她的情況一直很穩定，沒有反抗，也沒有謾罵，只是我每次去檢視時都會用仇恨的眼神盯著我，那種感覺......”
“我有時候在想，她其實也是無辜的，除了吸血，但從沒傷害過任何一個人類，這麼做對她有些殘忍了。但是，這就是現實，我不能放任一個潛力無窮的吸血鬼在外遊蕩。”
“我只能將她困住，吸血鬼要吸人血，這是不爭的事實，只有這一條就註定了她的結局，我不可能用附近幾個村子的生命去賭她以後會不會變壞，這是種族決定的爭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