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六扇門,獬豸院內堂。

方捕頭端坐案前,一絲不苟地審閱著呈上來的案宗。

一名下人勾腰低頭,上前換上新茶水,小心翼翼。

忽然,方捕頭猛地抬頭,看向這名下人,眼中綻放駭人的光芒,讓人心底發寒。

他盯著對方,一字一頓,語氣冷得嚇人:“好大的膽子,真不怕我將你們盡數拿下,殺個乾淨?”

“那你為何不這麼做呢?”

這下人緩緩抬頭,露出一張普普通通的臉孔。

面白無鬚,鼻翼邊有一顆黑痣,嘴角掛著淺笑,像是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所來何事?”方捕頭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別開目光,語氣生硬。

下人輕笑一聲:“找你聯絡聯絡感情。”

方捕頭眼中閃過一抹怒意:“我已網開一面。”

“所以,你的家人才平平安安。”下人饒有興趣地看著方捕頭鐵青色的方臉,眼中浮起戲謔之色,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直到方捕頭額頭青筋直冒,他這才接著開口:“教中傳令,一個月內要拿下清河,到時候,需要你配合。”

“這不可能!”

方捕頭勃然大怒,體內氣血湧動,發出似河浪江濤般的轟鳴,入品級的氣勢,排山倒海般壓向對方。

“事後奉上靈犀玉露丹一瓶,足以讓你煉肉圓滿,進入氣血二變。”

下人神色微變,體內升起不遜於方捕頭的氣勢,臉上戲謔盡去,補充了一句。

“另外,教中付出極大代價到手了一枚金玉萬妙丹,已在送來清河的路上。不日便可讓你的獨子康復如常,從此踏上武道一途。”

方捕頭聞言,氣機一窒,森然氣勢隨即如潮水般退去。

想起家中惡疾纏身的獨子,他緩緩坐下,盯著擱在案前的長刀,沉默不語。

下人見狀鬆了口氣,嘴角又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裝作不經意地開口詢問。

“對了,你治下向來嚴厲,為何今日卻對那叫做趙昂的新人網開一面?”

方捕頭沉吟片刻,緩緩開口:“潘縣令缺一把好刀。”

“一個入勁境的小子,能攪合到縣令和城中豪強的紛爭中?”

下人輕哂一聲,明顯不信,但也沒做糾纏,又聊了幾句,就告辭離去。

“方捕頭,讓我們失望的人,都活不長久。”

方捕頭目視下人離去,眼神深邃莫測,低頭看向桌上攤開的案宗——

“…屢現幼女失蹤之案,小則三五歲,大則十二三歲,皆為城中富戶,貧人,流民之女…”

“…城中四海、黑狼,猛虎及銅鷹等幫會或涉其中…”

醉仙樓。

“趙兄弟是問內城的市集?”

“原來是想買些寶魚,異種之類的滋補物強壯氣血…”

“嗝…這內城的市集和外城不一樣,五日一市,下一次要等到三天後…”

酒過三巡,張成業面色通紅,醉眼迷濛,像是開啟了話匣子,絮絮叨叨,和往日判若兩人。

趙昂和他又幹了兩杯,酒酣耳熱,氣氛越發熱絡。

張成業放下酒杯:“趙老弟,你初來乍到,千萬小心…這清河城裡,尤其是內城,水可深了!

“正要請教張大哥。”

趙昂滿上酒,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咱們的潘縣令是隆順三十八年的進士,少年得志,意氣風發,銳意進取…可他畢竟不是本地人,做幾年官就得走。”

“所以,城中一手遮天的,還得是紮根本縣百餘年的王家,李家,龔家這些豪強,衙中吏胥,盡出彼等門下,就連咱們六扇門…”

張成業正說得興起,忽而冷笑一聲,搖了搖頭,意興闌珊。

“算了,不說也罷。”

“那便不說。”趙昂和他又幹了一杯,神態自若。

張成業嘆了口氣,沉默片刻,緩緩道:“總之,趙老弟你以後行事,切記要三思再行,不要捲入他們的紛爭中。”

“我這人,最討厭麻煩事。”趙昂打了個酒嗝,忽然輕聲開口問了句,“王捕快,是豪強王家的人?”

“正是。”張成業點了點頭,眼神複雜。

趙昂默然,頓時沒了說話的興致。

片刻後,兩人散場,各自歸家。

回到家中。

趙瑾兒見著趙昂身上的紅黑捕服,登時發飆。

小丫頭也不吵鬧,只是瞪著一雙大眼睛瞅著趙昂,淚珠兒像是決了堤的河水,嘩嘩往外淌。

怎麼安慰,怎麼保證都勸不住。

到最後,趙昂把打包回來的一隻十三香滷雞腿往她小嘴一塞,這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鴿鴿,你槐淡…”

小丫頭惡狠狠地撕咬著雞腿,氣鼓鼓地瞪著趙昂,口中含糊控訴。

“我這吃席都惦記著給你打包呢!哪裡對你不好了?”

趙昂叫屈,伸手揉亂丫頭的辮子,問起她今天在家的情況。

“我今天呆在家裡,哪都沒去。胖妞來找我玩,我都只隔著門和她說了會話,她說三狗叔家的春草姐不見了…”

趙瑾兒狼吞虎嚥,把雞腿啃乾淨後,就一股腦地把白天裡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趙昂皺了皺眉:“三狗叔家的春草不見了?”

“據說是去城外洗衣服時,走丟的…”趙瑾兒咬著手指,回憶道,“春草姐長得可漂亮了,當初上門提親的媒婆差點打起架來…”

趙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腦海中莫名地浮現出昨日被他滅殺的那名黑狼幫小頭目說過的話。

似乎,黑狼幫的堂主交代手下要留意長得漂亮的女孩兒?

“她上個月才和梧桐巷的孫家少爺定了親呢,也不知她現在在哪裡…”

小丫頭絮絮叨叨,把打聽到的八卦說完後,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希望她能平安歸來。”

她恐怕是回不來了。

即便最後能活著回來,訂下的親事估計也會告吹。

趙昂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有告訴她自己的猜測。

看著小丫頭純真的樣子,他心裡沒由來地湧起一陣緊迫感。

“自己現在披上了六扇門的皮,城中的幫會應該不會主動招惹。但凡事就怕萬一,萬一他們鋌而走險…即便最後把他們全都殺了,也無補於事。所以,最好還是能搬到內城去,可搬去內城…”

想起先前在醉仙樓裡,張成業無意間透露的內城物價,趙昂就一陣頭大。

此外,購買放生所需的寶魚、異種也是筆不菲的開銷,且每日都要。

歸根到底,所有問題的癥結,最後還是落在了銀子上。

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