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州---
就快到達連州的那段路上,柳內侍看著周新陽沒好氣道:“你這臭小子,到底想怎樣??一開始又是你說要趕緊去連州見麗兒的,可眼下又快到連州了,你又走走停停的,這是要給我這老骨頭找麻煩嗎?”
“不是的,柳內侍…其實…”周新陽有點可憐道:“其實我只是在想…麗兒姑娘是真的盼著我回去嗎?她…她…人是隨和,可上回…上回在皇宮,她還看到我那樣對閔太傅…她可能覺著我是…十惡不赦的壞蛋吧?”
柳內侍真沒想到這個周新陽一個七尺男兒卻如此婆媽,有點無奈道:“我說周新陽,你是不是當閹人當太久了,連腦子都不好使了?若麗兒真那麼想,還何必讓我把那鋪子賣掉,換了銀子給你呢?她就是擔心你這個傻小子會闖禍!”
周新陽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託著腮幫,呢喃著:“可是…可是…麗兒她對所有人都這般好,也許,真如那位關大夫所言,她只是當我是個姐妹…她壓根不當我是個男人…也許太后真會給她指一門好親事…”
柳內侍實在忍不下了:“你這狗崽子!好話都說給你聽了,你還這樣!從庵堂出來後,就因為你這麼多也許的,可能的…磨磨蹭蹭,使得官兵一下子就認出你來,害灑家這把年紀還要跟著你一塊東躲西藏,連馬車都沒法僱到一輛,只能一步步地走回連州。若非看在韓招的份上,灑家也懶得理你!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灑家就一腳踢你上西天!”
聶平安看出柳內侍是真的生氣了,忙拉住他,好聲好氣道:“柳內侍,您別動氣,小心傷了身子。周大哥他只是太久沒見麗兒姑娘,所以是緊張了,緊張了。您老人家先走一步,我與周大哥隨後跟上!”
“好!!”柳內侍眼珠子一轉,笑了,扭頭就向前悠悠走著,故意高聲說道:“別說灑家不提醒你,你若晚了一步,太后真將麗兒指了個夫家,那你可真是欲哭無淚咯!真枉費了先帝爺的一番苦心,早早交代了太后以後準備你倆的親事,看來是沒戲了。”
“我倆的…親事?!”周新陽猛地跳了起來,忙跟上他,笑著問:“柳內侍,您說的可是真的?太后會給我與麗兒安排成親?”
柳內侍沒看他,徑自向前走著,故弄玄虛道:“灑家只是個奴才,怎會知道主子那麼多?你要想弄清楚真假,到時候當面問太后老人家不就可以咯?”
“對對對!問太好!”周新陽整個人活乏了起來,大步大步向前走,還對後面的平安吆喝:“平安!走快點!!再不跟上,就不等你咯!”
“來了!”聶平安還真服了他,被柳內侍隨口說一下就肯走了。
就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他們總算到了進入了連州的範圍。
快到城門的時候,周新陽停住了腳步,定定看著前方,只見麗兒正坐在路口的大樹下做著刺繡,不時抬頭看著路過的行人,然後又埋頭做刺繡。
聶平安笑道:“周大哥,我沒騙你吧。只要太后沒有吩咐,麗兒姑娘就會坐在那兒等著,直到天黑城門關上才會離開。”
“…真的…”周新陽邁步向麗兒那邊跑了過去。
柳內侍笑道:“真是個痴情種。平安,你去看好他吧,灑家先回去給太后覆命了。”
“是…”聶平安看著周新陽正和麗兒滔滔不絕地說話,心裡笑道:這世上果然是無奇不有,怎會想到周大哥竟然是個真男人,希望他能如願以償娶到麗兒姑娘吧。
突然他聽到周新陽大聲喊道:“哎呀,都忘了,上回給林衛那幾個小子的黃金,我沒要回來!!這真是虧大本了!!”
麗兒戳了一下他的額頭道:“都這種時候了,還惦著黃金!你真是死性不改!”
“不…不是的…”周新陽解釋道:“那幾錠金子可以給你買一塊地,重新給你蓋個鋪子賣刺繡…”
“罷了!”麗兒一邊收拾針線活,一邊笑道:“有沒有鋪子,我日子照樣可以過,即便是擺地攤,我也能賺到錢的。現在只盼你別再為賺這些錢鋌而走險了,不值得,萬一命都沒了,可就真的是虧大本了。”
一聽這話,周新陽樂開懷了:“你這是…在擔心我了?”
麗兒只對他微微一笑,拿起東西就往前走。
周新陽跟了上去,湊近她道:“放心吧,我周新陽可不會蠢到再以身犯險的。不過呢,我可以不要那些銀子黃金,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可有一樣我是絕對不能不要。”
麗兒好奇了:“那是什麼?金銀珠寶?夜明珠?還是?”
周新陽拉住她的手,深情道:“那就是你,我的麗兒,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想要的寶物。”
麗兒怔了一下,然後臉上宛如綻開的梨花,笑得特別清甜醉人。
***
半個月後---
鄭清河領著他的五萬大軍返回皇都,不過他身負重重的內傷,只能留在家中休養,沒兩個月也好不了。
這對夏黃玥來說,本來就是個大大的噩耗,沒過兩天那位副將軍孔赫也帶著殘兵回來覆命。是日在朝上,夏黃玥聽到戰爭的情況,勃然大怒:“什麼羅生國!不就是一個遠在北邊,無人問津的偏僻島國嗎?能有啥本事!!居然敢跟朕作對!真是不知死活!朕要給這個羅生國還以顏色,好讓他們知道咱們大夏的厲害!”
已經成為當朝宰相的楊皓走出來說話了:“陛下請息怒始終,這羅生國是個神秘的國度,他們有多少兵力,誰也不清楚。若冒然進攻,對大夏可沒好處。加上忠勇侯的大軍慘敗,咱們大夏如今可是損兵折將,而這一戰,促使了遼國與羌國結盟,雖然他們也跟咱們一樣兵力耗損了不少,可昨日他們的使節才發來戰書,也許不日就真的又要發兵攻打大夏。臣以為,此時一動不如一靜,當務之急理應重整兵力,以穩定邊境,再想辦法與這兩國修補關係。”
夏黃玥思量了一會後道:“也只能這麼辦了。真沒想到這袁長風會這麼不中用,戰敗丟了自己的命也就罷了,還給朕惹來這麼大的麻煩!如今東丘以及北海也無人接管…孔赫上前聽封。”
孔赫忙上前跪下:“臣在。”
“朕任命你為建威大將軍,以後東丘與北海就由你來接管了,並重整大夏的兵力。還有,在鄭清河傷愈以前,皇宮的禁衛軍就暫時歸你來統領。”
“臣接旨!”
夏黃玥問道:“周新陽可抓到了??夏炎玥從天牢逃走的時候,這傢伙就不見了蹤影,準是他搞的鬼!”
刑部侍郎上前道:“啟稟陛下,尚未抓到,而且…連何尚書至今也沒見到蹤影…”
“還喊他什麼尚書!朕不是已經罷了他的官職,還叫你們全國通緝他嗎?”一提起這個人,夏黃玥心裡頭就有火:何生這棵兩頭草,劫獄這事,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有份的,說不定還是個主謀。夏黃玥便道:“傳令下去,若見到何生與周新陽二人,格殺勿論!”
“臣遵旨!”
楊皓低著頭,捏了一把冷汗:幸好皇上沒發現在自己也有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何兄啊,你好好待在華城,千萬別到處走,若被抓到,連我也保不了你的。
此時一個小內侍進來稟報:“陛下,白公子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夏黃玥沉著臉呢喃:“這個白夜華,怎會這時辰來?不是讓你們帶他去御書房候著嗎?為何會來了大殿?”
那個小內侍委屈道:“其實奴才也不知,一轉身就不見了白公子,後來才發現他自個來了大殿外。奴才本是要帶他走的,可白公子他…他說,若奴才不通傳,他就直接跪在殿外,等陛下出來。”
其實在昨日,白夜華將柳兒的那塊免死金牌送到夏黃玥面前,說有事要與他商討。夏黃玥沒有拒絕,並宣召他今日進宮。
可沒想到白夜華卻在早朝時候就來,而且還非要來大殿,看來他商討之事非同小可,加上他與夏炎玥這層關係,可能還會涉及到…為免他在眾大臣面前面前,夏黃玥命群臣退朝,再讓他上大殿。
朝臣很有秩序地慢慢退出了大殿,楊皓一走出大殿,就看到白夜華站在石階下靜靜等著。
他若無其事地走過白夜華的身邊,細聲說了句:“朝暉兄,待會說話可要謹慎點,別讓我替你收屍。”
白夜華沒應話,只朝他微微笑了笑。
而孔赫走出大殿後徑直走去東華門,路上卻遇見了子墨,忙躬身行禮:“多日不見,子墨大人別來無恙?”
子墨只淡淡道:“孔將軍如今是步步高昇了,子某應該好好恭喜孔將軍才是。”
“哪裡的話,也多虧當日有子墨大人指點,孔某才有今日,大人的恩情,孔某怎會忘記?”
那時雷五出兵,孔赫是故意唆使他在到華城前上花船嫖妓,還故意讓他用個小姑娘當人質,這樣好令他在士兵的心中沒了威信,當然,背後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事。這一切一切也是孔赫為了提高自己在軍中的地位而做的。只是孔赫沒想到雷五的仇家這麼多,一下就被人殺了,這樣他也省了不少事。
子墨突然冷冷道:“你要記住的不是我。”
“是是是,孔某當然記得,這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德。”
“你記得就好,”子墨湊近他耳邊提醒道:“以後,你要效忠的是誰,可別弄錯了!”
孔赫馬上明白:“末將謹遵子墨大人的話,以後只認皇后娘娘一位主子,不敢造次。”
“很好!”說畢,子墨就淡定地走開了。
***
當白夜華走進大殿後,夏黃玥命人關上了大殿的門,問道:“白公子到底有何話要與朕商討?你能拿出先帝御賜的免死金牌來做交換,想必白公子要商討的應該是大事吧。”
白夜華相當恭敬地回答:“回陛下,草民乃一介商賈,不懂朝政,只懂利字當頭,能說什麼大事,要說,自然是說買賣了。不過,草民此趟的買賣,可以算得上是一樁大買賣,是一樁關乎朝廷,關乎整個大夏的大買賣。”
夏黃玥嗤笑道:“願聞其詳。”
“老實說,陛下與二王爺之間的事,草民也是很清楚,無非就因為國師的雙帝命卦。臣的一位表兄擅長風水命理。他曾言,占卜算卦雖是有理可依,可也非必然之事,相由心生,當人的心發生了變化,這面相也會隨之而變,那命運也自然會變。”
“白公子,你說這些,難道就是想說服朕打消對付二皇弟,對付華城的念頭?那麼這雙帝之說就不攻自破,對嗎?可是你能保證真不會靈驗?國師的批卦可從未出過差錯的。你敢說老國師的批卦不準嗎?”
白夜華笑道:“不不不,草民豈敢。草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陛下,路改變了自然是可以去到不同的目的地。可也有可能路改變了,最後還能去到同樣的目的地。”
“此話怎解?”
“想必陛下肯定是覺得雙帝,必定是一個皇帝取締另一個皇帝,才會有雙帝的可能。其實草民以為,不然。老國師留下的雙帝一說,可沒說是一朝一帝,更沒說是非大夏的皇帝。陛下何不讓二王爺永遠留在蕪洲,讓他在那兒自立為帝,這不就應驗了雙帝一說了嗎?”
“荒唐!!簡直荒唐!!”夏黃玥不悅地瞪著他,惱道:“你這不等於是讓朕將蕪洲分割出去,讓二皇弟他立國嗎?這怎麼成?大夏建國千年,只有擴張領土,可從未有過割地出去的,你要讓朕成為夏氏一族的恥辱嗎?”
你本來就已經是個大恥辱了!
白夜華心裡這麼罵道,可還是笑著道:“陛下請息怒,這可是為了雙帝一說而做的權宜之計。草民那表兄說,與其一直為批卦之說而終生苦惱,那倒不如做點事來應了批卦之言,說不定還能改寫命運。陛下一心想著只要將眼中刺除掉,那麼就不會再有雙帝了,可陛下有否想過,自己什麼方法都用盡,可二王爺至今仍活在世上,這也許就是天意。既然除不掉,為何就不乾脆順了這天意,讓雙帝變成現實呢?讓王爺他當了另一國的皇帝,而陛下依舊坐擁大夏的江山,這既應了雙帝,陛下也還是大夏的皇帝,於陛下來說,是有利無害的事。還有,陛下試想,這蕪洲本就是個荒涼的島嶼,都過去這麼多年,三座城依舊淡淡的,每年給到朝廷的稅收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即便像草民這樣的商人,寧願選擇周邊的綠邑和西土做生意也不曾考慮在蕪洲生根。陛下留著這樣的地方,根本沒有任何益處。就算以後蕪洲成了一個島國,可它依舊被青州,西土和南方城所包圍,換句話說,蕪洲是在大夏的眼皮底下,真有個風吹草動,陛下馬上就可以派兵將其鎮壓住,根本是不足畏懼的。”
聽完他這分析後,夏黃玥微微點了個頭:“那麼…你的買賣是?”
白夜華繼續說:“陛下若肯接受草民這一提議,那草民願意將白家的航道雙手奉上,以後大夏的航道就歸皇家了。”
夏黃玥雙眼頓時亮了:“白公子此話…當真?”
“面對高高在上的天子,草民又怎敢妄語?只要陛下答應把蕪洲分出去,讓王爺在那兒稱帝,並且協議以後兩國在未來百年不互相侵犯,那麼這航道權就貴陛下所有。草民想,只要蕪洲安全了,王爺也會有辦法令遼羌兩國打消對付大夏的念頭。這可是一鳥二石的好買賣,相信陛下應該懂得如何取捨吧。”
夏黃玥心裡頭自然明白,用一個蕪洲就能換回大夏的航道權,這簡直是天大的誘惑,再加上能平息遼羌兩國對大夏的戰火,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他微微道:“白公子,到頭來,你還是為二皇弟在開脫。”
白夜華依舊笑得很淡定:“草民也在為陛下分憂。以後有了名副其實的雙帝,陛下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也許世人還會稱陛下為‘黃帝’,稱王爺為‘炎帝’,雙帝之說就這樣流傳後世,成為後人的佳話呢。”
“連這套說辭都想好了,看來白公子此趟是志在必得了!好,這樁買賣,朕…接下了!”
***
看到窗外飄落一片片鵝毛般的白雪,千蜜雙忍不住走到御花園外感受這初冬的福音。
向嬤嬤忙撐著傘過來:“娘娘,當心身子。”
千蜜雙笑道:“只不過是小雪,不礙事。”
她伸手接住兩片落下的雪花,歡喜道:“嬤嬤,你知道嗎?本宮從小長大的地方是不會下雪的,所以來這裡後,最喜歡就是這下雪的日子了,每回看到,本宮都覺得是真的很神奇。”
向嬤嬤忍不住笑道:“瞧娘娘這興奮勁,真像個小孩子。”
“有時候,本宮還真希望自己永遠停留在小時候,因為那時我母親還健在…”千蜜雙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臉上的笑容立即收起,問道:“子墨那邊有什麼訊息嗎?”
“是的,昨日白公子見完陛下後,就立即離開了皇都。”
“皇上沒有派人追?”
“沒有。似乎是白公子與皇上談好了,只要等到皇上昭告天下,讓蕪洲圈地為國,二王爺順利稱帝,白公子自會派人把航道權的協議書交給皇上。”
千蜜雙輕笑道:“看來,還是這個白家公子有本事,一個航道就能將皇上說服了,而且還能讓王爺自立為帝,這真的是比千軍萬馬要有用得多了。”
“不過,老奴總覺得不太妥,白公子這麼走了,皇上卻這般篤定,難道就不怕白公子一去不回?甚至是最後不交出航道權嗎?”
千蜜雙笑道:“白夜華他本就打算一去不回的,忘了嗎?他全家人都搬到綠邑去了。只不過,白家大部分的產業依舊在這裡,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廟的。皇上心裡明白,白夜華即便是一去不回,可白家的宗親都在這兒,若他敢不交出航道來,那就讓白家人來陪葬吧。所以,白夜華不可能這麼狠心,置白家人於不顧的。皇上才讓他走的。”
“原來如此,不過這白公子也夠捨得的,為了救王爺他們,連最重要的航道也捨得拱手給了皇上,對於生意人來說,這真是不容易做到的。”
千蜜雙嘆了口氣道:“可見,他們的情誼有多深。反正,他們那邊的事就這麼解決了,接下來就輪到咱們這邊了。”
向嬤嬤細聲道:“一切都按照娘娘的計劃進行著,相信會很快就部署好。”
“希望如此吧…對了,咱們在太醫院有可靠之人嗎?如今咱們的鄭清河鄭大人身負重傷,應該找個可靠得力之人去照顧照顧才是,必要時,也好有個人送他一程,讓他走得…舒舒服服才行…”
“娘娘放心,老奴知道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