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最後一塊拼圖

司辰眼前的宅院大得超乎想象，古樸的青磚高牆在火光中泛著青黑色的冷光，牆頭上的琉璃瓦早已碎裂，碎片間鑽出的黑色藤蔓纏著半腐的屍體。

屍體的手指垂落在牆外，指甲縫裡嵌著暗紅的泥土，泥土中混著細小的青銅粉末。

硃紅色的大門漆皮剝落，露出底下朽爛的木板，門板上釘著七根生鏽的鐵條，鐵條穿過一具具孩童骸骨的胸腔，骸骨的眼眶裡沒有眼珠，只有青綠色的火焰在緩緩跳動，像兩簇永不熄滅的鬼火。

整個宅院都向外冒著閃亮詭異的火光。

那火焰是青黑色的，燃燒時不產生煙，卻散發著刺鼻的屍臭味，火焰舔過屋簷的剎那，木質的房梁沒有焦黑，反而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液體滴落在地面上。

凝成一個個微型的祭臺，祭臺上插著半截手指骨，指骨上的指甲塗著鮮紅的蔻丹。火光中浮著無數張扭曲的臉，這些臉都朝著幽靈船的方向，嘴巴無聲地開合。

像是在呼喚又像是在詛咒，每當臉的輪廓清晰一分，火焰的亮度就會增加一分，將周圍的黑暗逼退三尺。

幽靈船懸浮在半空，距離宅院約數十米遠。

船底與地面之間的空間扭曲成怪異的弧度，像是隔著一層水波，水波中浮著宅院的倒影，倒影裡的火焰是正常的橘紅色，燃燒的房梁下站著穿古代服飾的人，他們正在向祭靈神位跪拜，跪拜的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每次彎腰，脊椎都會發出“咯吱”的脆響，彷彿下一秒就會斷裂。

司辰站在船頭，風衣的衣角被下方的火光烤得微微卷曲，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只有刺骨的寒意順著毛孔鑽進骨髓。

拿著青銅物品的幾個身影緩緩上前兩步，與他並肩而立，身影的面板在火光中泛著金屬般的光澤，眼眶裡的黑洞滲出淡青色的液體，液體滴落在甲板上，與木紋裡滲出的黑色液體相互纏繞。

司辰的眼中閃爍著淡青色的光芒，光芒穿透青黑色的火焰，讓眼前的景象變得更加詭異。

在他的視野裡，宅院的牆壁正在緩慢蠕動，青磚的縫隙中滲出半透明的面板組織，面板下的血管裡流淌著青黑色的火焰。

院子裡的石板路是由無數塊頭骨拼接而成，頭骨的牙床微微開合，咬碎掉落的火焰，發出細微的“咔嚓”聲。

廂房的窗戶紙上映出無數個重疊的人影，人影的手按在窗紙上，留下一個個蒼白的掌印，掌印裡滲出的液體在窗紙上畫出與大羅星軌相同的圖案。

視線穿透火焰和牆壁的阻隔，最終落在宅院的正屋之中。

正屋的房樑上懸掛著無數具屍體，屍體穿著不同時代的服飾，脖子上的繩索隨著火焰的跳動微微搖晃，搖晃的幅度與幽靈船的擺動完全一致。

屍體下方，冒著火光的木桌是由整塊陰沉木打造而成，木材的紋理中嵌著無數根頭髮，頭髮的末端連線著祭靈神位的底座，神位穩穩地放在桌面中央，通體由青銅鑄造，表面泛著冷硬的光澤，邊緣處佈滿細密的劃痕，像是被無數人的指甲長期刮擦而成。

祭靈神位平滑的正面開始慢慢扭曲。原本光潔的青銅表面浮現出褶皺，褶皺中滲出黑色的液體，液體在神位上畫出與司辰相同的輪廓，輪廓的胸腔位置也浮現出大羅星軌的虛影，眼眶處滲出的淡青色液體與他眼中的光芒相互呼應。

神位正在復刻他身上的靈異氣息，每復刻一分，周圍的火焰就會明亮一分，正屋房樑上懸掛的屍體就會劇烈搖晃一分，屍體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司辰身上的靈異氣息過於龐大和詭異，神位的復刻很快就陷入停滯。

青銅表面的褶皺開始崩裂，黑色的液體順著裂縫流下，在木桌上匯成小小的溪流，溪流中浮著無數個破碎的虛影。

有戲服厲鬼的臉譜，有埃及馭鬼者的長袍，有酒店走廊的門牌，這些虛影相互衝撞、湮滅，讓神位的表面變得坑坑窪窪，像是被強酸腐蝕過一般。

神位的邊緣開始滲出青銅粉末，粉末在火光中化作細小的星軌，星軌的圖案與大羅星軌相互排斥，發出刺耳的“滋滋”聲。

就在此時，司辰和幽靈船周圍的流水聲正在不斷加大。

那聲音不再是細碎的悶響，而是變成了洶湧的暗流聲，像是有無數具屍體在船底的黑暗中掙扎、攪動。

甲板上的淡藍色液體開始沸騰，液體中浮出無數只蒼白的手，手的指甲深深摳進木材裡，隨著水流聲的節奏不斷抓撓，在甲板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劃痕，劃痕中滲出的黑色液體與流水聲共振，讓整個船身都泛起細微的震顫。

停滯已久的幽靈船開始緩緩啟動，船帆在暗流聲中獵獵作響，白色的帆布上浮現出更多的青銅鏽跡，鏽跡中滲出的黑色絲線纏上前方的空氣，將空間拉成詭異的弧度。

船頭對準火獄般的宅院，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船底的淡藍色液體與下方的青黑色火焰相互碰撞，激起無數淡青色的火星，火星中浮著微型的幽靈船模型，模型正以同樣的姿態撞向微型的宅院。

祭靈神位似乎感應到了威脅，神位表面的青銅粉末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只黑色的蟲子，蟲子在空中連成一條線，線的末端鑽進宅院的牆壁，牆壁上的面板組織開始劇烈蠕動，青磚紛紛脫落，露出底下木質的船板。

祭靈神位的規則正在緩慢而堅定地推進，整個宅院正在被改變成一個冒著火光的幽靈船。

廂房的窗戶化作船舷的形狀，窗紙上的掌印變成固定船板的銅釘；院子裡的石板路開始彎曲，頭骨拼接的地面隆起成甲板的弧度；正屋的房梁延長成桅杆的形狀，懸掛的屍體化作船帆上的繩索，繩索末端連線著青黑色的火焰，火焰在風中舒展，化作與幽靈船相似的船帆。

但這改變充滿了痛苦和扭曲，牆壁的面板組織不斷撕裂又癒合，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骼；船板的木紋裡滲出鮮血，血珠中浮著被吞噬者的臉；桅杆的頂端不斷爆出青黑色的火焰，火焰中傳出無數厲鬼的慘叫。

在船體還未完全成型時，司辰駕馭的幽靈船已經完全碾壓過來。

兩船相撞的剎那，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死寂般的沉默，沉默中，淡藍色的流水與青黑色的火焰相互滲透，形成黑白相間的漩渦，漩渦中浮現出無數重疊的場景。

幽靈船的甲板與宅院的地面相互融合，船帆上的水紋與火焰中的船帆相互纏繞，司辰的身影與祭靈神位上的輪廓相互重疊。

激烈的靈異對抗在沉默中爆發。

幽靈船的木板不斷吞噬著宅院的船板，每吞噬一分，就有無數只黑色的蟲子從融合處鑽出，蟲子在甲板上爬行，留下青銅色的軌跡。

祭靈神位的火焰不斷灼燒著幽靈船的船身，火焰所過之處，淡藍色的液體化作白色的蒸汽，蒸汽中浮著被灼燒的厲鬼虛影，虛影在半空中痛苦地翻滾。

正屋中的木桌開始崩裂，陰沉木的碎片中嵌著無數細小的牙齒，牙齒不斷啃噬著幽靈船的甲板，卻在接觸到司辰周身淡青色光芒的瞬間化作粉末。

拿著大羅星軌的身影突然抬手，青綠色的青銅環高速轉動，環上的星宿名稱化作金色的光點，光點在漩渦中連成鎖鏈，鎖鏈死死纏住祭靈神位，神位表面的褶皺劇烈起伏，像是在瘋狂掙扎，卻無法掙脫鎖鏈的束縛。

持無塵之鼎的身影將鼎口對準神位，鼎身的雲紋突然展開，化作無數只蒼白的手，手的指甲深深摳進神位的青銅表面，將其一點點向幽靈船拖拽。

握北陰銅鏡的身影將鏡面翻轉，鏡中射出一道暗黃色的光，光中浮現出祭靈神位的所有弱點。

那些被指甲刮出的劃痕，那些青銅粉末滲出的裂縫，那些無法復刻的靈異印記。

司辰的眼中淡青色光芒大盛，他向前邁出一步，腳下的甲板突然向下凹陷，形成一個與祭靈神位相同的凹槽。

隨著他的動作，所有的鎖鏈、所有的手、所有的光芒都匯聚於一點，猛地刺入祭靈神位最脆弱的裂縫。

神位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這是對抗中唯一的聲音，尖嘯中，青黑色的火焰驟然熄滅。

露出神位本體上無數細小的孔洞，孔洞中滲出黑色的液體，液體在半空中凝成一個巨大的人臉，人臉的輪廓與司辰完全一致，只是表情充滿了不甘和怨毒。

尖嘯過後，一切歸於沉寂。

祭靈神位的火焰徹底熄滅，宅院的船體化作黑色的粉末，粉末中滲出的液體被幽靈船完全吸收，甲板上的淡藍色流水變得更加濃郁，水紋中浮著七件靈異物品的虛影，其中四件已經亮起。

大羅星軌、無塵之鼎、北陰銅鏡，以及剛剛奪取的祭靈神位。

祭靈神位落在司辰手中，青銅表面的褶皺已經平復，只留下無數細密的劃痕，劃痕中滲出的黑色液體在他掌心凝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中浮著神位復刻失敗的殘影。

神位不再掙扎，也不再散發詭異的火焰，只是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泛著冷硬的青銅光澤，邊緣處的劃痕與他的掌紋完美契合，像是為他量身打造。

幽靈船緩緩退出融合的漩渦，重新懸浮在半空。下方的宅院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黑色的焦土，焦土中滲出的淡藍色液體正在緩慢凝固，凝成無數個微型的幽靈船模型，模型的甲板上，都站著一個握著祭靈神位的身影。

司辰低頭看著手中的祭靈神位，神位的正面光滑如鏡，鏡中映出他的臉，臉的旁邊站著三個拿著青銅物品的身影，四個身影的眼中都閃爍著淡青色的光芒，光芒中，剩下三件靈異物品的輪廓正在緩緩浮現。

流水聲漸漸平息，只剩下幽靈船木板間摩擦的“咯吱”聲，像是在訴說著這場無聲對抗的慘烈。

他將祭靈神位遞給身旁的身影，身影接過神位的剎那，神位與大羅星軌、無塵之鼎、北陰銅鏡同時亮起，四道光芒在甲板上匯成一個完整的圓環。

圓環的中心，司辰腰間的青銅太極圖吊墜突然轉動，陰陽魚的眼瞳中，浮現出下一個目的地的影像。

一片被灰色霧氣籠罩的森林，森林深處，立著一塊刻滿詭異符號的石碑。

幽靈船再次啟動，緩緩駛離這片焦土，甲板上的四個身影並排而立。

手中的青銅物品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光芒在黑暗中交織成一道穩定的航線，指引著他們駛向剩下的靈異物品，駛向那場終將到來的最終對決。

幽靈船在黑暗中跳躍前行，船帆上的水紋泛著冷光，每一次空間摺疊都讓船身周圍的霧氣劇烈翻湧，翻湧的霧氣裡浮出無數張模糊的臉，臉的嘴巴無聲地張開，像是在為前方的景象發出預警。

船底的淡藍色液體拖曳出長長的軌跡，軌跡所過之處，黑暗中的鬼火紛紛熄滅，只留下青銅色的灰燼，灰燼在虛空中凝成細小的劍影，劍影的形狀與屠虛道劍如出一轍。

遠方的地平線上，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山逐漸清晰。

石山沒有植被，通體由青黑色的岩石構成，岩石的縫隙中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液體順著山壁流淌，在山腳匯成小小的血池，血池裡漂浮著無數截斷劍，斷劍的截面都泛著青銅光澤。

山體表面佈滿深淺不一的溝壑，溝壑裡嵌著半透明的面板組織，組織下的血管裡流淌著黑色的液體，液體流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岩石。

山頂的平地上，屠虛道劍斜插在一具乾癟的屍體上。

劍身漆黑，沒有反光，劍格處雕刻的雷文被暗紅色的液體覆蓋，液體中浮著細小的骨骼，骨骼拼在一起，正是“屠虛”二字的篆體。

劍柄纏著黑色的布條，布條上沾滿乾涸的血跡，血跡裡嵌著幾縷灰白色的頭髮，頭髮的末端連著小塊的頭皮，頭皮上還殘留著指甲抓撓的痕跡。

那具屍體殘破不堪，只有軀幹部分還算完整，胸腔處有一個巨大的空洞，空洞邊緣的肋骨向外翻卷，骨頭上的齒痕清晰可見，齒痕裡嵌著黑色的纖維，像是某種布料的殘片。

屍體的面板緊緊貼在骨頭上，呈現出詭異的青灰色，面板上佈滿裂紋，裂紋中滲出的黑色液體順著軀幹流淌，在岩石上匯成細小的溪流，溪流所過之處，岩石都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屍體的其他部位散落在石山四處。頭顱滾落在劍的左側，眼眶裡塞滿了黑色的泥土，泥土中伸出幾根細小的金屬絲，金屬絲的末端連線著劍格處的雷文。

左臂在山腰處，手臂的骨骼已經斷裂成數截，斷骨間纏著黑色的肌腱，肌腱上的神經還在微微顫動，帶動手指做出抓握的動作。

右腿卡在山腳的石縫裡，腳掌已經消失，露出的脛骨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號，符號與屠虛道劍的劍身紋路完全吻合。

黑色的詭異液體正在四處蔓延。液體流過屍體的殘肢時，殘肢會微微抽搐，像是在試圖重新拼接。

液體滲進岩石的裂縫時，會冒出白色的泡沫，泡沫中浮著被腐蝕的厲鬼虛影。

液體匯聚的地方，會形成小小的漩渦，漩渦中浮現出劍斬厲鬼的畫面，畫面裡的屠虛道劍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光芒所過之處，厲鬼紛紛化作黑色的液體，與眼前的詭異液體一模一樣。

幽靈船緩緩降落在山頂，甲板與岩石接觸的剎那，黑色液體突然沸騰起來，像是遇到了剋星。

液體中浮出無數只蒼白的手，手的指甲抓向船身，卻在接觸到淡藍色流水的瞬間化作青煙，青煙中滲出的青銅粉末被船身吸收，讓屠虛道劍的劍身微微顫動，劍格處的雷文亮起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呼應著什麼。

司辰站在船頭，目光落在屠虛道劍上。他能感覺到，這把劍的氣息與之前的四件靈異物品既相似又不同，相似的是青銅的冷硬。

不同的是劍身上那股近乎狂暴的殺伐之氣，這股氣息正在與他體內的靈異力量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像是兩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在無聲地試探著彼此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