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幾個舊日畫友、評論人、策展人一起搭建了一個匿名投稿系統,讓那些不敢自薦、不敢暴露身份的年輕人也能被看見。

她親自挑選第一批試展作品,沒有評語,沒有打分,只寫了一句話:

“這是一場沒有目標的抵達!”

當她把這些準備交到基金會秘書手裡時,對方遲疑了一下。

“你確定不掛你的名字?”

她輕聲一笑。

“不用!”

“這不是我的專案!”

“這是我們每一個‘曾經不被看見的人’的專案!”

她沒有再看那一堆文稿。

只是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盛夏的陽光落在對面的屋簷上,照得整條街都在發光。

她知道,這條路她還會走很久。

不會走得飛快,也不必走得遠。

她只希望自己每一步,都踩在土上。

都算數。

初春的京北,空氣還透著清冷的潮意。

宋意站在陽臺,披著毛衣,手裡握著一杯溫水。

她的眼神落在院中新開的一樹白梅上,眉眼帶著某種從未有過的靜緩。

王思遠走進來時,她正低頭摸了摸腹部—那裡還看不出變化,可她知道,從此刻開始,那裡已經多了一個生命的重量。

“冷嗎?”他走過來,將一件更厚的披風蓋到她肩上。

她側頭望他,眼底浮著一點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光。

“我今天去醫院查了!”

王思遠看著她,不言而喻。

她輕輕點頭,手指落在那溫水杯上,聲音淡而綿:“我懷孕了!”

王思遠那一刻沒說話,只是伸手環住她的肩,低頭在她額前輕輕一吻。

“謝謝你!”

“是我該說謝謝!”

他抱著她的手收得更緊:“我們終於,開始擁有屬於我們的‘後來’了!”

王盼盼是在兩天後得知訊息的。

她第一反應是震驚:“真的假的?姐,你確定不是腸胃不舒服?”

宋意笑著點頭:“是確定!”

王盼盼沉默了一秒,忽然眼圈就紅了。

“你終於……真的活過來了!”

“不是為了誰,也不是為了報復什麼!”

“你現在是在為‘自己’活!”

“是一個從死亡走出來的人,現在要真正走向未來了!”

她那天晚上一口氣訂了三套孕婦餐樣本,還叫了設計師來修改室內佈局,說要把二樓那間空書房改成嬰兒房,忙得連王思遠都勸不住。

宋意在沙發上看著王盼盼指揮裝修圖,忽然心裡升起一陣說不出的溫熱。

她這一生,從未奢望過什麼完整。

可現在,她開始想象未來。

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切切的“以後”。

她知道,自己走到了這一程,已經不再是她一個人的戰鬥了。

而另一邊,京北的康養中心。

在得知宋意懷孕的那一晚,蕭晨陽大腦裡的最後一絲秩序也徹底崩塌。

那訊息是護士在病房外閒聊時無意中說漏的,一句“聽說王三少家的宋小姐懷孕了”,讓蕭晨陽幾近失控。

他像是瘋了一樣衝出病房,光腳跑過長廊,撞翻了三臺裝置,在值班醫生的注射下才被控制住。

那一晚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整整七日,他像被抽空了靈魂的空殼,躺在床上,眼睛睜著卻看不見人,醫生稱之為“自主性意識鈍化”,屬於極端精神崩潰症狀。

溫雪梨看著他,眼裡沒有再有痛苦,也沒有哀求。

她終於明白了。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愛”過誰。

他只有“愧疚”,有“控制慾”,有無法被填滿的自我毀滅衝動。

而她,以為自己能以替身之名博得哪怕一點點目光,結果只是用這張臉永遠困在了另一個女人的迴音裡。

那天夜裡,她沒有告別。

只是悄悄整理了自己的東西,剪去了留了三年的長髮,穿上最簡單的粗布衣,坐上一輛遠離京北的火車。

她去了西北一個名為“清覺庵”的寺廟,剃髮為尼。

她給蕭晨陽留了一封信:

【晨陽:

我走了。

不是恨你。

是我終於知道,我不是她,也不該再為她償還你們之間的錯。

我曾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你的什麼,可原來我只是讓你離她更遠的影子。

你痛苦,你瘋了,可你不該拖我一起下地獄。

我也曾做錯很多事,我對她做的,確實該報應。

現在,我替自己懺悔。

不為了你。

為了我自己!】

她也寄了一封信給宋意。

那封信到達王宅時,王盼盼親自拆開,讀到最後時沉默不語,將信遞給宋意。

信很短。

【對不起。

你不該受那些傷。

我曾以為你是我的敵人,其實你只是被推上戰場的犧牲者。

我不求你原諒,只希望你以後好好活著。

願你此生平安喜樂!】

宋意看完,合上信紙,沒有說話。

她將信放進抽屜,那是她為過去所有“告別”留的地方。

她輕聲對自己說:“我不恨了!”

“她已經為自己承擔了結局!”

“而我,也終於學會放下!”

與此同時,王思遠那邊也在暗中收網。

他用了整整一年時間,佈線、蒐證、追蹤,終於將蕭家多年來在金融、地產、醫療領域裡的非法操作全部掌握在手。

這一夜,數份厚重的資料被遞交至監察部門。

三天後,蕭家高層接連被抓,資產凍結,通報批捕名單上,赫然寫著“蕭慧貞”三個字。

蕭母在別墅中被捕時,仍試圖辯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家族!”

可回應她的,是沉默的銀手銬,是她一手打造的牢籠,終於反扣在了自己身上。

她被關進看守所時,第一次意識到: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她曾以為蕭晨陽是她的驕傲,是她掌控下最完美的棋子。

可現在他瘋了、廢了,終日坐在精神病院的窗前,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喊著“詩韻別走”。

她曾以為權勢能護她一生,結果只換來一場眾叛親離。

她在牢房裡日夜坐著,腦海裡反覆迴盪著宋意曾在她面前低聲懇求留下孩子時說的話:

“他是我唯一的光!”

她那時只冷冷一笑:“光不會照進你這種人身上!”

可現在,她才知道,光真的照了。

只是沒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