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紅燈像上次一樣亮得刺眼,像一隻冰冷的眼睛,懸在走廊盡頭。

沈歌站在門外,指尖攥著那個裝著急救藥丸的瓷瓶,指節泛白。

薄衍墨剛被保鏢送去處理傷口,臨走前他緊緊握了握她的手,掌心的溫度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等我回來”。

可現在,朱佩紫正擋在急救室門口,旗袍上的盤扣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冷光。

“沈小姐,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無形的牆,將沈歌隔絕在外。

“爺爺最忌諱中醫,你難道想在他彌留之際,還要用那些草草根根刺激他?”

“那是救命的藥,不是刺激。”

沈歌往前一步,瓷瓶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西醫的急救措施已經用了,現在是最後的機會。”

“機會?”

朱佩紫冷笑,抬手示意身後的保鏢。

“衍墨就是被你這些‘機會’迷了心竅,才會弄成今天這樣。再敢往前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

保鏢們立刻上前,形成一道人牆。

沈歌看著他們胸前的徽章,忽然想起薄衍墨說過,這些都是爺爺親自挑選的護衛,對薄家忠心耿耿,卻也最聽長輩的話。

她後退半步,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看到薄衍墨回來了。

他左肩的傷口滲出血跡,染紅了米色風衣,卻依舊挺直著脊背,像一株在寒風中不肯彎折的雪松。

“讓開。”

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朱佩紫側身看他,眼神裡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是更深的寒意。

“衍墨,你要為了她,連爺爺的意願都不顧?”

薄衍墨沒有理她,徑直走到沈歌身邊,伸手拂去她肩上的灰塵。

他的動作很輕,指腹擦過她的耳垂時,帶著微微的顫抖。

“藥呢?”

沈歌把瓷瓶遞給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裡面是速效救心丸的改良版,加了麝香和冰片,能暫時擴張冠狀動脈。”

她又低聲解釋了一句。

“但必須在半小時內用針灸配合,否則效果會打折扣。”

“我知道。”

薄衍墨握緊瓷瓶,轉身看向急救室的門。

“讓醫生出來。”

朱佩紫擋在門前,臉色鐵青。

“你瘋了?爺爺要是知道你讓一箇中醫碰他,就算救活了,也會被你氣出二次心梗!”

“那就讓我來擔這個責任。”

薄衍墨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冰冷而犀利。

“二嬸,你到底是怕爺爺出事,還是怕我身邊有個能救他的人?”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瞬間刺穿了朱佩紫維持的鎮定。

她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就在這時,急救室的門開了,主刀醫生摘下口罩,臉色凝重。

“薄先生,老爺子的心率持續下降,除顫器已經沒用了。”

薄衍墨猛地推開朱佩紫,衝進急救室。

沈歌緊隨其後,剛要拿出銀針,卻被醫生攔住。

“你是誰?這裡不能隨便進!”

“她是我請來的醫生。”

薄衍墨按住醫生的肩膀,聲音因急切而發顫。

“讓她試試,出了事我負全責。”

沈歌沒時間猶豫,迅速消毒銀針,指尖翻飛間,七根銀針精準地刺入薄爺爺的百會、膻中、內關等穴位。

她的動作快而穩,額角滲出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白色的床單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薄衍墨站在旁邊,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工作室見到她的樣子。

那時她也是這樣,穿著白大褂,眼神清澈而堅定,彷彿世間所有的難題,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保護者,可此刻才發現,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早已用她的方式,為他撐起了一片天。

“心率開始回升了!”

護士驚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沈歌鬆了口氣,剛想抽出銀針,薄爺爺卻突然睜開眼,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她手裡的針,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

“爺爺!”

薄衍墨急忙上前。

“是她救了你。”

薄爺爺說不出話,只把頭轉向了另一側,表示他的態度。

沈歌心一沉。

手被針尾劃傷,滲出血珠,她卻像沒感覺到一樣,只是靜靜地看著床上的老人。

朱佩紫適時地走進來,扶著薄爺爺的胳膊,柔聲勸道:“爸,您別生氣,衍墨只是一時糊塗。

我這就讓沈小姐離開。”

她看向沈歌,眼神裡帶著勝利者的得意。

“沈小姐,聽到了嗎?”

沈歌沒有動,只是看向薄衍墨。

他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左肩的血跡越來越濃,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一邊是生他養他的爺爺,一邊是他想用生命守護的愛人,無論怎麼選,都是剜心之痛。

“我走。”

沈歌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讓人心疼。

“但藥要按時吃,我寫好了劑量和用法。”

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紙,放在床頭櫃上,轉身往外走。

經過薄衍墨身邊時,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別走。”

他的聲音帶著乞求,眼眶泛紅。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說服爺爺的。”

沈歌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看著他肩上的傷口,輕輕掙開他的手。“你先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爺爺。”

她踮起腳,飛快地在他唇角印下一個吻,帶著一絲苦澀的涼意。

“我等你。”

走出急救室,走廊裡的風很冷,吹得她眼睛發酸。

她沒有回頭,因為她知道,薄衍墨此刻正承受著怎樣的煎熬。

她不能再給他增加負擔,只能用這種方式,給他留出喘息的空間。

急救室裡,薄衍墨看著沈歌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他知道沈歌是為了他才走的,可這種被現實逼迫的放手,比任何刀子都要鋒利。

“衍墨,你看到了吧?”

朱佩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根本就不屬於這裡。”

薄衍墨沒有理她,只是走到床邊,拿起沈歌留下的那張紙。

上面的字跡清秀有力,每一個字都透著她的認真。

他忽然想起她為他熬藥時的樣子,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身上,溫暖得像一場不願醒來的夢。

“誰也別想把她趕走。”

他低聲說,聲音不大,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

薄爺爺從孫子眼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堅定。

但他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薄衍墨握緊那張紙,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字跡,彷彿這樣就能感受到沈歌的溫度。

他知道,前路佈滿荊棘,爺爺態度的改變,二嬸的算計,還有他自己隨時可能失控的身體,都是橫在他們之間的鴻溝。

但他不怕。

因為他心裡清楚,沈歌也在等他。

就像黑夜裡的兩顆星,即使被雲層阻隔,也始終朝著對方的方向,閃爍著不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