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看著他凍得發紅的鼻尖,想起他昨天為了搶收被暴雨淋溼的藥材,在泥地裡摔了三跤,突然沒了脾氣。

她接過糖紙剝開,塞進嘴裡,草莓味的甜在舌尖散開:\"下次再瞎折騰,就任由你自生自滅。\"

薄衍墨眼睛一亮,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好事:\"真的?\"

沈歌:\"......\"

她懷疑這人的腦子被西北的風吹壞了。

這真是她認識的薄衍墨嗎?

臨近深夜,沈歌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奇怪的響動。

她拿著手電筒出去,發現薄衍墨正蹲在藥圃邊,給那株還魂草蓋新的保溫膜。

\"這麼晚了怎麼不睡?\"她走過去。

薄衍墨抬頭,眼底有紅血絲:\"天氣預報說明天降溫,我怕它凍著,我想讓它好好活。\"

沈歌沒說話,只是蹲下來幫他扶著保溫膜的邊角。

月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薄衍墨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像觸電似的縮回,卻偷偷勾了勾她的袖口。

\"沈歌。\"

他鼓起勇氣。

沈歌不想理他,薄衍墨識趣的閉嘴,將幾塊糖扔進了沈歌的口袋,轉身就走了。

山風吹過藥圃,還魂草的葉子輕輕晃動,像是在說:這個笨蛋,總算有點開竅了。

沈歌望著薄衍墨的背影,突然發現,西北的冬天好像沒那麼冷了。

西北的天氣像孩子的臉,前幾日還是暴雪,這天后半夜突然雷聲滾滾,暴雨傾盆而下。

沈歌被窗外的響動驚醒時,藥圃方向已經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連日暴雨引發了小規模山洪,泥水正順著山坡往藥圃裡灌。

她抓起雨衣就往外衝,剛到門口就撞見同樣披著雨衣的薄衍墨。

他顯然也是被驚醒的,頭髮睡得亂糟糟,眼裡還帶著惺忪的紅血絲,手裡卻拎著兩把鐵鍬。

“別去!危險!”

沈歌下意識拉住他。

薄衍墨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溼透的雨衣滲進來,燙得她心頭一跳。

“藥圃地勢低,再不去,你那些寶貝苗全得被衝爛。”

他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卻異常堅定。

“我看過地形,東邊有處洩洪溝,挖通就能引開水流。”

沈歌愣了愣。

他什麼時候研究過藥圃的地形了?

沒等她細想,薄衍墨已經拽著她往藥圃跑。

雨太大,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裡,雨衣根本擋不住斜飛的雨絲,很快渾身都溼透了。

藥圃裡的積水已經沒過腳踝,幾株剛培育好的珍稀藥材正被泥水浸泡,沈歌心疼得眼圈發紅,彎腰就想去搶救。

“別碰!”

薄衍墨一把將她拉到身後,自己跳進齊膝深的水裡。

“薄衍墨你瘋了!”

沈歌又驚又氣。

“前面有處陡坡,你穿著溼鞋容易滑倒。”

薄衍墨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他的肩膀很寬,隔著溼透的衣服,沈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後背的肌肉線條,以及沉穩有力的心跳。

那是一種讓人莫名安心的節奏,像小時候鄰居爺爺揹她過河時的感覺。

她的拳頭慢慢停了下來,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別的什麼。

研究所裡的人陸續都加入了抗洪的隊伍。

水流太急,剛挖開一點就會被泥水填上,薄衍墨索性直接用手刨,指甲縫裡全是泥,手掌被碎石劃開了好幾道口子,血混著泥水往下淌。

沈歌看著那抹刺目的紅,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了

她突然想起林溪說的,他為了搶收藥材在泥裡摔了三跤,想起他捧著焦黑的銀鍋時委屈的樣子,想起他給還魂草蓋保溫膜時眼底的認真。

這個人,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薄衍墨!”

她突然喊了一聲,聲音在雨裡有些發飄。

薄衍墨回頭,滿臉疑惑。

沈歌已經踩著泥濘跑了過去,不由分說地搶過他手裡的鐵鍬。

“你去堵缺口,我來挖!”

他剛想說什麼,就被沈歌瞪了回去。

薄衍墨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突然笑了。

這次沈歌聽清了,那笑聲裡沒有嘲諷,只有一種近乎溫柔的縱容。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雨終於停了,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沾滿泥漿的兩人身上。

薄衍墨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身上全是泥,聲音沙啞得厲害,“還魂草沒事吧?”

沈歌往藥圃裡看了一眼,那株被她救活的還魂草好好地立在晨光裡,葉片上還掛著水珠,精神得很。

她點點頭,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薄衍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笑了。

沈歌看著他花貓似的臉,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清脆得像山澗的泉水,在清晨的空氣裡盪開。

薄衍墨愣住了。

他有多久沒見過她這樣笑了?不是客套的疏離,不是嘲諷的冷笑,而是像孩子一樣,帶著點傻氣的、純粹的笑。

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是被那笑聲燙了一下。

沈歌笑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在盯著自己看,臉頰微微發燙,連忙別過頭去,假裝整理雨衣。

“喂,”她低聲說,“你手……我給你處理一下。”

薄衍墨“嗯”了一聲,聲音有點發緊。

沈歌從實驗室拿來急救箱,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

她用生理鹽水一點點沖洗掉泥汙,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疼嗎?”

“不疼。”

薄衍墨看著她的發頂,聲音很輕。

“能讓你給我處理傷口,是我的榮幸。”

包紮好最後一道紗布,她剛想收回手,卻被薄衍墨輕輕握住了。

他的掌心很燙,帶著未散的熱度,將她微涼的手指包裹其中。

“沈歌,”他看著她的眼睛,目光認真得像在立誓。

“我知道我以前混蛋,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沈歌的心跳得飛快,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她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我不逼你立刻原諒我,”他繼續說,“但能不能……別再把我當陌生人?”

晨光落在他臉上,洗去了平日的凌厲,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薄衍墨的心都快沉到了谷底,才輕輕“嗯”了一聲。

那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卻讓薄衍墨瞬間紅了眼眶。

他想笑,又想抱住她,最終只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彷彿握住了失而復得的整個世界。

遠處的山坡上,林溪舉著望遠鏡看得津津有味,轉頭對旁邊的小任說:“嘖嘖,我就說吧,沒什麼是一場共同抗洪解決不了的。不行就兩場。”

小任點點頭,默默掏出手機給薄總髮了條資訊:“恭喜老闆,追妻進度條載入至50%!”

藥圃裡的積水退去後第三日,西北的陽光終於掙脫雲層,懶洋洋地灑在白牆灰瓦上。

沈歌蹲在田埂邊翻曬新採的黃芪,指尖捻著乾燥的根莖,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藥香,心情難得輕快。

薄衍墨就蹲在她旁邊,手裡捧著本《本草綱目》。

“這株是北沙參吧?”

沈歌抬眼瞥了瞥,嘴角彎了彎。

“算你沒白背這幾天圖譜。”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汽車引擎聲,林溪從研究所門口跑進來,手裡揮著個帆布包,聲音裡滿是雀躍。

“師姐!老師回來了!”

沈歌手裡的黃芪“啪嗒”掉在竹篩裡。

她猛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快步往門口走,腳步都帶著輕快的風。

“老師。”

“丫頭,又瘦了。”杜君華語氣裡帶著一絲心疼。

她轉頭看向跟過來的薄衍墨,眼神驟然沉了沉,原本溫和的氣場添了幾分銳利。

薄衍墨立刻上前一步,微微頷首:“杜老師,您好,好久不見。”

杜君華沒理他,只是拉著沈歌往屋裡走。

沈歌小心謹慎仔細的說著這幾天發生的事,

杜君華腳步一頓,終於正眼看向薄衍墨,目光像手術刀似的在他身上掃過,從他沾著泥土的工裝褲,到手腕上價值不菲卻纏著紗布的表,最後落在他臉上,語氣平淡卻帶著審視。

“薄總日理萬機,怎麼有空來這窮鄉僻壤陪我們這些擺弄藥草的?”

薄衍墨握著書的手指緊了緊,坦誠道:“我是來……向沈歌道歉的,也是來贖罪的。”

“贖罪?”

杜君華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點嘲諷。

“薄氏集團的掌權人,能有什麼罪需要到這西北來贖?是瑞士銀行的備份硬碟,還是被你親手毀掉的信任?果然薄家沒個好東西,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將小歌留下。”

沈歌的臉色白了白,“老師,過去的事……”

“過去的事就能算了?”杜君華打斷她,眼神裡滿是疼惜,“當初是誰把自己關在實驗室三天三夜,發燒到39°?”

薄衍墨的臉瞬間褪盡血色,說不出話,這些事,沈歌未對他說過。

“老師。”沈歌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下來,“那些事,我已經放下了。”

杜君華看著薄衍墨,眼神銳利如舊,“你放下了,他未必值得。”

薄衍墨抬起頭,迎上杜君華的目光,語氣異常堅定:“不求她原諒,只求她……能讓我在旁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