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老道人告別了文郡守,獨自回了道觀。
剛踏入道觀,老道人就站住不動了,“小友不尋一佳處修行,反來吾齋中做枝上客乎?”
聞聽此言,頭戴斗笠的韓諾從道觀中間的大樹上躍了下來,他轉身向老道人行了個禮。
“晚輩無禮,還望前輩海涵。”
老道人見了韓諾,微微點了點頭,“小友深夜造訪,有何見教?”
韓諾雙手捧出一枚五色果實,說道:
“晚輩曾身患不治之症,多方求醫,險些客死異鄉。”
“結果在野外得了兩枚此果,以為有毒。便吞了一枚以求速死,不料卻以此苟延性命。”
“今日蒙前輩以仙術相贈,又聞聽前輩煩惱,特地取了此果前來相謝”。
老道人見了奔仙果,心中大喜,卻未立即伸手。
他在心中默默思酌,那奔仙果百年結果,內含大量天地靈氣,可使凡人生出靈根,是洗髓易經的不二靈藥。
尋常人求而不得,這後輩卻一次得了兩枚,還免費送給自己?哪裡來的好事?
“小友靠自己的才智救萬民於水火,解了安豐城的燃眉之急。”
“那本功法是作為酬謝給你的獎賞,而我則已從文郡守處得到千金報酬,豈有再要小友奔仙果的道理?”
韓諾:“這仙術功法,本不是凡間金銀可買之物。當初前輩應下以此為賞,豈不是特意給晚輩機會的?”
說著話,韓諾又將手裡的五色果往前送了送。
老道人見狀大喜,也不再推辭,接過了韓諾手中的奔仙果,然後拉著韓諾進了齋房。
在房中,老道人與韓諾共飲數杯,聊了許多。
見韓諾完全不懂修仙界的基礎知識,便為他普及了一些。
原來,此界名為山海界,他們所在的大陸叫做中原大陸。中原大陸所屬的王國,名字頗有一些故鄉的味道,叫做中國。
這個王國之內,有大大小小的修仙宗門無數。不過每個宗門背後,都有一些凡間勢力的影子。
而這位姓風的老道人,便是作為修仙門派在凡人世界的佈道者。
他也是一時好奇,才許下當日之諾的,誰曾想韓諾竟真的靠一己之力破了天災。
講到此處,風道人對韓諾說道:
“小友既然得了我宗門傳承,可就此在我道觀住下,我替你好好指引指引,起碼讓你入門。”
聞聽此言,韓諾如何不開心,他立刻滿口應承了下來。
其實他此番前來贈果,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他下午拿到功法之後,便立刻回到住處研究了起來。
奈何他完全搞不懂書中所說的那些經脈、穴位以及吐納的方法。
原來這些在這個世界是基礎常識的東西,在韓諾看來就像是原始人眼裡的電燈泡一樣。
而寫功法的人似乎沒有想過讀者會是連這種基礎知識都不懂的人。
所以韓諾思考了一下,便決定用一枚奔仙果來套路風道人。
從結局來看,他的投入回報還不錯。
很快,風道人便煉化了那枚奔仙果,並憑藉其藥力修煉到了煉氣十階。
而韓諾則在風道人的指引下,稍稍入了門道,在丹田裡煉出了一些元氣來。
這日,韓諾正在樹下打坐修煉,風道人卻揹著一個小小的行囊來到他面前。
韓諾見狀,立刻收功站起,他打量了一下對方,指了指其肩上的包裹,“風前輩向來輕身往返,今日似乎要遠行?”
風道人:“借小友仙果之力,吾已修煉至煉氣十階。如今欲回宗門嘗試築基,此間或許不再來了。”
“不久後便會有人前來接替為兄,還望小友代為照管此觀。”
韓諾聞言,詫異地問道:“前輩不是散修?”
風道人捋了捋鬍鬚,微笑著道:
“哪有什麼散修,國內所有修仙者都是要錄入仙籍的。”
“為兄資質愚鈍,卡在煉氣期數十年之久,未有寸進。心灰意冷之下才接了門派任務,來俗間做個幾年觀主。”
“本想在坐化前享點人間富貴,誰曾想遇到小友,又燃起一絲築基的希望來。”
“那……”韓諾有些欲言又止。
“小友放心,吾此番回宗門,必向長老稟告小友之事。”
“不出意外的話,小友可以加入本門,並順便入了仙籍。”
“或許有朝一日成功築基,也可御劍飛行一番。”
風道人看出了韓諾的心思,向他承諾到。
“那就有勞前輩了。”韓諾恭敬地向風道人行了個禮。
風道人回了禮,便灑脫的離開了道觀。
韓諾望著空空如也的大門,心裡開始盤算起來。
首先,他需要為自己前半生捏造一個更真實的簡歷。
因為這個國家似乎從俗世到仙界,都十分重視戶籍制度。
其次,他需要了解更多關於此界各種寶物的真實價值,畢竟像風道人這般的老好人不多。
而且從風道人的言語來看,他之所以是個老好人,或許是因為人之將死,其行也善。
萬一他築基成功,說不定也會貪婪起來。
第三,那個圓盤狀物體,自己應該想個辦法好好的藏起來,畢竟隨身帶著一個破舊的斗笠,無論如何看起來都太扎眼。
這幾個問題中,第一個問題是非常好解決的,只要把故事編造得連貫而有說服力就行了。
畢竟在林家村裡,自己已經擁有了一個‘真實’身份。
而第二個問題,對於韓諾來說,就沒那麼好辦了。
畢竟這些資訊只會在修仙界內部流傳,要想獲取更多的資訊,就得有更廣泛的社交,進入真正的修仙圈子。
對於韓諾來說,獲取修仙界的社交資源,有兩條路。
一是加入宗派,但自從風道人給他科普了一些基礎知識後,他便覺得此路暫時不通了。
原來修仙是需要靈根的,而靈根也有優劣之分,就像人的五指有長短一樣,五行靈根也有長短。
靈根的長短,最好的是劍走偏鋒,只有一行突出,次一些的便是其中兩行較長。
一旦五行靈根有超過三根以上齊頭並進,則此靈根就極難有所成就。
但韓諾偏偏是個五行俱全的存在,金木水火土一樣不缺。
這在修行者眼裡是個大忌,這樣的靈根,與其說是靈根,不如說就是個廢物,與凡人無二。
畢竟在韓諾從事了幾年的機械行業就流傳著一句話:“樣樣通,樣樣松”。
所以,短期以內韓諾無法將修為提升到一個足以讓各宗派將其收為弟子的地步。
那麼對他來說,走第二條路就顯得更現實了。
這條路,是風道人給他普及的另一個知識點。
原來這世界上,除了他以外,還是無數的低階散修。
這些散修因為等階太低,所以都是登記為凡籍,以凡人的身份在世間活動。
但他們也需要獲取修行資源,於是在一些大宗派的邊界處,會形成一些隱秘的坊市。
在這些坊市裡,大宗派的弟子們會將一些低階的修煉物資拿來換取一些凡間也能獲取的資源。
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賺取更高額的利潤。
人都是逐利的,有需求就會有供應。無論凡人還是仙人,道理都是相通的。
久而久之,這些坊市就成了低階修仙者們互通有無之所。
而韓諾從風道人那裡得到的資訊,便是出了安豐城往北走兩百多里,就能找到一處秘密坊市。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裡便是他要去的下一站了。
而第三個問題,或許也能在這裡找到解決方案。
做完這一番盤算,韓諾便又開始潛心修煉起來。
在外人看來,修煉似乎是一件極其枯燥之事,什麼也不做,打坐一整天。
但對修煉者自身來說,卻並非如此。
首先,你得控制自己的呼吸,將含有天地元氣的空氣吸入體內,再撥出其中的雜質,只留存那一絲半縷的真氣。
再用這縷真氣突破身體各個關口,最終送入丹田儲存。
在韓諾看來,這是一個高階版的俄羅斯方塊遊戲,身體則是遊戲機本身。
每一次呼吸,就有一塊奇形怪狀的方塊落下,當它準確的進入丹田後,就像是一行格子被消除了。
這種身心都能感覺舒暢的遊戲,玩再久也不會困。
不知是因為修煉的原因,還是有些玩物喪志,總之韓諾發現自己每天睡得越來越少,精神卻越來做好。
韓諾對於修煉的另一個疑惑,是不知道這世上的修仙者們如何將一個修煉階段分成十個等階的。
是以丹田裡的真氣濃度,還是說別的什麼可量化的標準?
反正在他眼中,是無法看出風道人的所謂十階修為的。
這日黃昏,剛吃過晚飯的韓諾正在院中大樹下打坐修煉,卻聽得道觀大門‘吱呀’一聲開啟了。
同時聽到聲響的還有一旁掃除的小道童,道童立刻放下掃把朝門口迎去。
“這位施主,本觀只在辰時至酉時開放……”
小道童正要向來者說明什麼,卻發現進來的人穿著一套與之前離去的風道人相同的黃色道袍。
來人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臉龐瘦削,沒有鬍子,眼窩深陷,有很濃的黑眼圈,面板白的有些病態。
他打量了一下小道童,面露微笑地問:“此處可是松露觀?”
“正是,前輩莫非就是繼任的觀主?”小道童恍然大悟道。
來人點了點頭,又抬眼看了看正在大樹下修煉的韓諾。
韓諾似乎也一直關注著來人,便起身走了過來。“在下韓諾,不知前輩尊號?”
“原來小友就是風師叔嘴裡的那位同道,久仰久仰。在下黃瀚。”
“我離山時風師叔稱小友才入道不久,如今已修煉至煉氣一階。”
“以小友的神速,恐怕遲早會成為同門,你我二人就以師兄弟相稱如何?”來人自我介紹到。
“好的,黃師兄。”韓諾點了點頭,“話說師兄稱風前輩為師叔,莫非他老人家已經……”
“風師叔已經築基成功了。”黃瀚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松露觀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了道觀正堂。
這道觀共有四人,作為觀主的黃瀚,兩個負責道觀打掃和香客接待的道童,還有一個負責道觀中齋飯吃喝的火工道人。
而暫時借住於此的韓諾,在把道觀所有的事務交接給黃瀚以後,他便打點行裝準備離開道觀了。
正在韓諾打點行裝的時候,那個叫明清的道童來到了他的房門口,“韓前輩,黃觀主有請偏廳一敘。”
韓諾抬頭看了看道童,表情有些複雜,但還是應了對方一聲。
其實韓諾之所以這麼著急離開,一來是因為之前留在這裡是替風道人暫管道觀,二來則是由於這新來的黃瀚。
黃瀚此人並非別人,而是在那礦場裡的一名看守,正是他帶著人把韓諾從山洞裡接到了礦場。
作為自己初來這個世界見到的頭幾個人,韓諾還是有些印象的。
不過好在黃瀚對他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畢竟經過奔仙果的塑體,加上這段時間的清修,韓諾的面貌有了不小的變化。
所以韓諾一定要趕在黃瀚認出他之前,先一步離開此處。尤其是那頂破舊的斗笠,是不可以讓他看見的。
片刻之後,韓諾便出現在了偏廳,而黃瀚則已經準備好酒菜等候多時了。
一見韓諾到來,黃瀚便起身施了個禮,韓諾立刻還禮。“不知師兄深夜相邀,所為何事?”
“無他,韓師弟幫忙代管道觀數月,黃某一來便要離去,實在有些匆忙了。為兄略備薄酒,一來為師弟踐行,二來也希望跟師弟交流一番。”
“說來慚愧,在下初入仙途,想要多多見識一番。很早就想去那些坊市尋點仙緣,故而有些迫不及待。”韓諾解釋了一番。
“你這師弟倒是有趣,常人得了功法,定是要找個地方潛心修煉,待修為到了一定程度,才會到處遊歷。”
“像師弟這樣修為低下便尋思到處行走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黃瀚舉杯請韓諾共酌。
“這……恕小弟無知,若像我這般,是有何不妥嗎?”韓諾倒也不拒絕,滿飲了一杯。
“師弟還是太年輕,不知仙途險惡。”黃瀚搖了搖頭。
“仙途漫漫,求索者除了自身修行以外,還需一些外物輔佐方能有所突破。”
“所以世上修仙者眾多,但真正能成仙者鮮矣。而其中太半,都喪生於爭奪仙緣之中。”
“不瞞師弟,在下曾在宗門的礦場任事。光是被打劫了渾身寶物,被赤身賣入礦場,最終身死骨銷的道友都不計其數。”
聽黃瀚這麼一說,韓諾心中一驚。
黃瀚此言,莫非已經識破自己身份?
但他神色不改,微微一笑說道:“師兄這擔心,恐怕於我無憂。”
“我如今孑然一身,因機緣所得的兩枚奔仙果,一枚自食,一枚送給風師叔了。”
“如今手上唯有一本基礎功法,若有人想要搶奪,贈之即可。”
黃瀚打量了韓諾一眼,也笑了笑。
“師弟還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皆以無為憂,而師弟獨以無為樂,難怪風師叔如此誇讚。”
韓諾:“聽聞大多數的修煉資源都在宗派裡,風師叔是覺得自己此生築基無望才領了這麼一處閒差,享點人間富貴,黃師兄正當壯年已是如此修為,為何來此?”
黃瀚聞聽此言,略一思索之後,從袖中取出一個盒子。
“實不相瞞,師兄見風師叔因一枚奔仙果便升至煉氣頂階,心中頗為羨慕。”
“我自達煉氣五階後便加入宗門,結果在礦場中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甚至修煉都有些荒廢了,如今才入煉氣八階。”
“思來想去,不如領這閒差潛心修煉一番。”
韓諾看了看黃瀚放在桌上的盒子,猶豫了一下,便開啟來看了一眼。
卻發現裡面赫然放著一枚五彩斑斕的奔仙果。“師兄這是何意?”
“這是為兄從一個礦工手裡偶然得來的,但奔仙果其物,我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所以不敢輕易食用。”
“如今所知見過奔仙果真物的,除了風師叔,就只有師弟你了,特來請師弟鑑別一番。”黃瀚小聲的說到。
韓諾將奔仙果從盒子裡取出,翻來覆去的看了許久,他猜測這是自己當初留給黑臉壯漢的那枚,卻不知因何緣由卻到了黃瀚手裡。
“那就簡單了,師弟可以向師兄擔保,此物是奔仙果無疑。”韓諾將奔仙果放回盒中,推回到黃瀚身旁。
黃瀚一臉滿不在意的表情取回盒子放在袖子裡,內心卻大喜。
接下來兩人又推杯換盞一番,黃瀚不停地給韓諾分享一些殺人奪寶的故事,聽得韓諾心驚膽戰,直呼仙途險惡。
是夜四更時分,韓諾背上行囊,戴上斗笠躍牆出了道觀,片刻之後便沒了音訊。
而在觀主房間裡,正在煉化奔仙果的黃瀚突然睜開了雙目。
受小子所誆,為免夜長夢多煉化這奔仙果,果然給了他離開的機會。
能在那種情況下從礦場逃出,身上定有什麼寶物,否則也不會趁夜離開。
只可惜那些殺人奪寶的故事沒唬住他,否則過了今夜他便走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