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漢子不知何時追了過來,手裡提著把鏽跡斑斑的砍刀,刀身在月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他看到地上昏迷的同伴,又看到小道士,眼睛瞬間紅了,像頭髮怒的野獸:

“狗孃養的!敢壞老子的好事!我看你是活膩了!”

小道士心裡一沉,知道麻煩來了。

他迅速拉著兩個孩子往樹後躲,同時警惕地盯著高個漢子,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對策。

砍刀帶著呼嘯的風聲劈了過來,勢大力沉。

小道士猛地矮身躲開,刀鋒擦著他的頭皮過去。

“咔嚓”一聲砍在身後的槐樹上,濺起一片木屑,樹皮被削掉一大塊,露出裡面白色的木質。

“找死!”高個漢子怒吼著,反手又是一刀砍來,刀刃劃過空氣發出尖銳的嘶鳴。

小道士懷裡沒有趁手的兵器,只有那把小刀,長度和威力都遠不及對方的砍刀,根本無法正面抵擋。

他只能仗著重陽劍法的靈活身法,在林間輾轉騰挪,不斷躲閃。

他左腳尖點地,身體像片落葉般向右側滑出,避開漢子勢大力沉的橫劈,正是“隨風擺柳”的招式;

緊接著右腳順勢踏出,繞到漢子的側面,右手的小刀快如閃電般划向他的胳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這招正是“靈蛇出洞”,講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瑪的,還會兩下子!”

漢子又驚又怒,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像乞丐的道士竟然還會武功。

他攻勢更猛了,砍刀揮舞得像風車似的,刀風凌厲,逼得小道士連連後退,只能勉強招架。

小道士漸漸落了下風,身上的破道袍被刀鋒劃破了好幾處,露出裡面同樣破爛的內衣。

胳膊上也被劃了道口子,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來,染紅了布料,滴在地上,在雪地裡綻開一朵朵暗紅色的花。

他心裡焦急萬分,餘光瞥見兩個孩子縮在樹後,小小的身體抖得像篩糠,眼神裡的恐懼像針一樣扎著他的心。

不能輸。他咬著牙,腦子裡飛速運轉。

重陽劍法講究“以柔克剛”,“後發制人”。

可對方力大無窮,招式剛猛,硬拼肯定不行,必須找到他的破綻,一擊制勝。

他深吸一口氣,故意賣了個破綻,腳步踉蹌著像是沒站穩,露出了胸前的空當。

高個漢子果然中計,以為他力竭了,獰笑著揮刀砍向他的胸口,想要一擊斃命。

就在砍刀即將及身的瞬間,小道士突然矮身,藉著慣性猛地往前一衝,像顆出膛的炮彈般撞向漢子的懷裡。

他左手如鐵鉗般抓住漢子持刀的手腕,任憑刀刃劃破自己的胳膊也不鬆手,右手的小刀則凝聚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刺向他的肋下。

這個動作快、準、狠,正是重陽劍法裡的“金菊吐蕊”,原本是用劍尖刺向對手破綻,此刻換了小刀,威力雖減,卻也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啊!”漢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肋下的劇痛讓他渾身痙攣。

他手中的砍刀再也握不住,“噹啷”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道士沒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鬆開抓著他手腕的手,右拳緊握,帶著風聲砸在他的面門上。

“砰”的一聲悶響,漢子的鼻子瞬間塌了下去,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他的臉,也濺了小道士一身。

他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

“滾。”小道士指著地上昏迷的矮個漢子,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

“帶著他,有多遠滾多遠。再讓我看見你們碰孩子,我殺了你們。”

他的眼神裡帶著股從未有過的兇戾,那是被逼到絕境後的爆發,是對這些殘害孩童的敗類最深的憎惡。

高個漢子看著他佈滿血絲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同伴,以及他自己肋下不斷流血的傷口,終於感到了恐懼。

他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再糾纏下去只會吃更大的虧。

他咬了咬牙,強忍著劇痛,費力地拖起地上的矮個漢子,踉踉蹌蹌地往林子深處跑去,連掉在地上的砍刀都顧不上撿。

林子裡終於恢復了安靜,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小道士粗重的喘息。

他扔掉手裡的小刀,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樹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胳膊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鮮血還在不斷湧出,浸溼了身下的落葉。

但他卻好像感覺不到似的,只是呆呆地看著兩個孩子,眼神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辦。

瞎眼的女孩摸索著爬過來,她的小手冰涼粗糙,帶著凍瘡的裂口,輕輕碰了碰小道士的胳膊,聲音細若蚊蠅,卻帶著一絲顫抖的感激:

“謝……謝謝……恩人……”

缺胳膊的男孩也鼓起勇氣走過來,他把手裡的銅鑼遞到小道士面前,銅鑼上的鏽跡蹭到他的手上,留下一圈暗色的印記:

“這個……給你……可以換錢……”

小道士看著他們,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又酸又澀。

他搖了搖頭,沒有接銅鑼,而是掙扎著站起身,撿起地上的繩子,儘可能溫柔地對他們說:

“我送你們去官府,那裡會有人管你們的。”

他走到窩棚和土坯房,把裡面所有的孩子都叫了出來。

那個斷腿的女孩被另外兩個稍大些的孩子攙扶著,臉上還掛著淚痕,卻不再哭泣;

那個沒了舌頭的男孩緊緊抓著小道士的衣角,像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孩子們互相攙扶著,慢慢跟在小道士身後,形成一支奇特的隊伍。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串破碎的音符。

那個瞎眼的女孩依舊緊緊抓著小道士的衣角,小小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卻抓得異常牢固,彷彿那是她在這黑暗世界裡唯一的光。

小道士的腳步很慢,胳膊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在雪地裡留下一串暗紅的印記,像一條指引方向的路。

集鎮的官府門口掛著兩盞燈籠,昏黃的光照著“明鏡高懸”的匾額,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公正。

小道士上前敲響了鳴冤鼓,鼓聲沉悶,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

很快,幾個穿著官服的差役打著哈欠走了出來,看到小道士和他身後一群衣衫襤褸、甚至殘缺不全的孩子,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大人,這些孩子都是被人販子擄走的,還被他們……”

小道士指著孩子們殘缺的身體,聲音哽咽,說不下去。

為首的官差皺了皺眉,顯然有些不耐煩,但看到孩子們的慘狀,還是揮了揮手:

“帶進去,先安頓下來,明天再問。”

小道士看著官差把孩子們領進去,直到最後一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他才轉身離開。

沒有留下名字,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像個匆匆過客,彷彿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打鬥從未發生過。

走在空蕩蕩的街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在青石板路上,隨著他的腳步緩緩移動。

他摸了摸懷裡的布鞋,布料依舊帶著他的體溫,彷彿還殘留著小茜的氣息。

手腕上的紅帶被血浸溼了,貼在面板上,帶來一陣奇異的暖意,不像血的溫熱,倒像是小茜的手輕輕按在那裡。

或許,小茜說得對。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哪怕自己只是個連師妹都留不住的廢人,哪怕明天依舊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哪怕這份堅持在這亂世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雲層不知何時散去了些,露出一輪皎潔的明月。

那朵像兔子的雲還在,靜靜地懸浮在夜空,彷彿在溫柔地注視著他。

他對著雲影,輕輕說了句,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小茜,我好像……沒那麼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