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竟然真的.形成了一套自洽的、極具破壞力的理論!”
北電理論教研室。
正在進行假期學習任務的黃力,陰沉的幾乎能擰出水。
《威尼斯歸“美”》文章,在娛樂媒體,社會媒體報道下,可以說轟下了一顆文化核彈。
事實的殺傷力巨大。
因為《色戒》獲獎,一些嗨爆了的南方媒體,一副文化盛事來臨的樣子,也不得不偏轉方向,進行報道。
不喜歸不喜,銷量還是需要的,
雖然強調有片面性,是特殊的,但是客觀上擴大了文章的影響力。
曾批評沈善登“庸俗”、“商業至上”、“褻瀆藝術”的黃力,此刻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臉上火辣辣,心中駭浪滔天!
黃力已經能想象沈善登得意的嘴臉。
最讓他難受的是,之前的判斷,大大損害了他在家裡的威信。
孫莉越來越不好管了。
按照《督公》的勢頭,真有可能獲得巨大的票房成功。
想到這,黃力更加頭疼。
孫莉重回叛逆期一樣,嘴上詞也是一套一套的。
下了班。
黃力不想回家,孩子也吵,去了文藝人經常去的一家咖啡館。
氛圍不對。
常年匯聚著文藝導演、影評人、媒體人的咖啡館,今天瀰漫著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默與駭然。
有人說話,但是就是壓抑。
“他他怎麼敢?!他怎麼敢把話說得這麼絕?!”
一位曾激烈批評過沈善登的文學教授,手指顫抖地指著列印出來的文章。
有人憤憤不平:“罪人.罪人啊!他把威尼斯和我們媒體苦心營造的‘華語盛事’、‘文化榮光’給破壞了,用最野蠻的方法,破壞了大好局面啊,給外面遞刀子,國際媒體都笑話我們了。”
“釜底抽薪!這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另一位影評人頹然靠在椅背上,顯然精神受到了衝擊。
“弱國無藝術、強國才有藝術自由.他不僅預言了,還用威尼斯自己頒的獎,構建了一套邏輯閉環的理論!我們過去賴以立足的藝術至上、電影節權威,被他轟得粉碎!以後還怎麼用觀眾不懂藝術來辯護?他直接指出是我們工業基礎不行,拍不出讓觀眾共鳴又有深度的東西!”
精神有點錯亂,真話都說出來了。
黃力見到一個熟悉的六代導演,此刻手指微微發抖。
“怎麼能如此說《三峽好人》,怎麼能這樣說呢,哪來的鐵證.“
黃力一聽,原來是湖北、湖南、江西、四川、武漢、重慶等地方的媒體,批判了這部電影。
人群中有一個年輕的導演,心情複雜。
三峽大壩全線竣工的時間點,2006年5月20日,《三峽好人》就在這一年,竣工三個多月後在威尼斯電影節獲獎。
太巧了!
真有這麼多巧合嗎,太巧了。
太像國際形象的文化狙擊,用“他者”敘事,解構三峽工程的意義。
電影學院派,文化先鋒派最為無法接受的事,就是沈善登理論體系的威脅!
沈善登不僅預言成功,更構建了一套自洽、犀利且以電影節自身結果為證的理論體系。
“弱國無藝術”、“強國才有藝術自由”、“搞藝術救不了中國電影”.
還通俗易懂。
沈善登理論體系不僅自洽,便於傳播,還不用算命一樣,用多少年後才能看懂糊弄,當場驗證。
從根本上重塑了邏輯。
不僅徹底解構了歐洲三大藝術聖殿的神話,指出其本質是受制於好萊塢工業強權的次級舞臺,直接抽掉了藝術至上賴以生存的根基和批評武器。
這破壞力,這狠毒的勁,往他們心窩子裡捅。
怎麼塑造業界話語權,怎麼教育觀眾,怎麼裡面吃財政外面吃咳咳,怎麼幫助電影藝術發展
而且除了這個,還憋屈!
憋屈到內傷!
最讓他們憋屈到吐血的是,他們發現自己竟然被架在火上烤,忠孝難兩全!
竟難以找到有力的反駁點!
反駁沈善登=否定好萊塢工業體系的成功,這是違逆孝道。
承認沈善登=否定威尼斯權威,背棄了多年貫徹的忠誠!
而且否定自己推崇的“聖殿”,那過去的榮耀,論文理論依據,評優的依據.
不僅是自己,下面的學生,上面的老師,都要出問題。
卡的很難受!
什麼都不做也不行!
忠,維護歐洲三大藝術聖殿,維護自己利益,就要否定好萊塢工業話語權。
孝,承認好萊塢工業強權,就要否定歐洲三大的藝術性。
電影學院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集體性失語和內部混亂。
難以兩全!
憋屈至極!
形勢和人心都出了問題!
黃力聽著大家的討論,倒吸一口涼氣。
他不知道沈善登是故意還是不小心,太狠了,切的太準了。
“太壞了,沈善登太壞了,不僅要賺錢,還要名。”
黃力心底生出幾分涼意,有點怕了。
《督公》電影還未上映,承載的東西已先聲奪人。
沈善登身上又有韓三平的支援,隨便一篇文章就能攪動整個中國電影的思潮格局。
“黃老師,這是我們導演的小聚會。”
有個導演提醒黃力自覺點。
雖然你是北電老師,也有點名氣,但你只是一名演員,這邊卡座是導演圈子。
“活該你們憋屈。”
黃力心裡罵娘。
臭毛病,以為自己能拍電影就高人一等,還不是被沈善登弄的啞口無言。
黃力掃興,和好友說了句話,就走人了。
“咱和小沈搬家之後有點生分了,但畢竟在一個小區住過。到了新小區,還沒請過他呢,要不請來玩玩,而且這邊房子也不錯,還是新樓盤,問問他換不換房,正好趁著有優惠,說不定能做鄰居。”
黃力向孫莉提議。
倒不是真想做鄰居,而是為了改善關係,看這架勢,沈善登以後不得了,之前的小誤會,當然要說開。
沈善登研一的時候還旁聽過他的課,算是學生。
孫莉心中一動。
“不好意思,莉姐,電影后期的時間很趕。”
沈善登婉拒了孫莉的邀請。
要把精力用在創作上!
不過可以考慮買個房子做鄰居,以後房子會有十幾年的升值時間,買了不虧。
“有什麼喜事?”
大蜜蜜見沈善登洗澡哼著歌,好奇問。
沈善登搖頭:“說了你也不懂。”
大蜜蜜不開心了:“你說嘛。”
“就是發現了一條線。”沈善登道。
大蜜蜜往下一看,沒記錯,自己還穿衣服呢,讓他不要吞吞吐吐:“什麼線?”
“一條難以跨越的線。”
沈善登真沒想到,他一篇文章,反歐洲三大不反好萊塢,甚至吹好萊塢,竟然讓以往形成節奏的輿論攻勢亂了!
大蜜蜜聽了沈善登的解釋。
就很懵,沒聽懂。
沈善登發現一條養殖生物無法跨過的線。
電影圈學院派,以新浪潮,以歐洲三大,以西方為老師。
哪怕張藝謀做《英雄》的時候,學院派猛烈抨擊,爭議極大,也是聚焦於藝術、商業對立。
過度商業化批評,從來只是對內,對好萊塢完全是另一種標準。
不只是過去,哪怕是以後,也有文藝片導演,西方價值崩潰的時候,市場自然淘汰的時候,認為不擴大引進好萊塢電影那就是不夠進步,不夠國際化。
一個藝術至上的導演,為商業至上的好萊塢說起了話。
對立的邏輯,卻站在了同一條線,那說明肯定存在另一條線。
很明顯,在西方敘事中,好萊塢是西方文化代表,所以叛逆、質疑不能對這個“爹”。
不只是認知,也和自己的榮譽地位捆綁,和自己的利益捆綁。
人家隨便的惡意玩笑,或者使壞,給了幾克材料,說的是天上有地上無,然後這邊興致勃勃的研究,產生了大量成果,繁衍出了一個派系。
要是客觀來說,研究方法並非沒有價值,但是人家那幾克材料,實際上是戈壁灘隨便弄了一指甲蓋,這種誰能接受?
以往的榮譽評價,職稱、地位怎麼辦。這都是現實利益。
沈善登親身體會學院派無法越過這條線之後,還是感覺很誇張,就好像打上了思想鋼印,到了就自覺退回來。
怪不得以後,網友為這種遠端養殖技術驚歎。
“fxxk!”
查爾佩裡克再也維持不住風度,一拳狠狠砸在辦公桌上。
咖啡杯震落在地,摔得破碎。
“他竟敢!他竟敢直接點破李安的美國身份!我們精心設計的‘華人導演榮光’、‘威尼斯對華語電影深情厚誼’的敘事,全被他毀了!《色戒》現在在華人觀眾眼裡,就是他媽的一部美國人拍的電影!我們的計劃,被他一篇狗屁文章攔腰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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