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試才華的代價是什麼?

廂房外站崗的甲士從兩名變成了四名。

屋內還有小蝶長相廝守,美其名曰:盯梢。

她是真懂“盯梢”的。

不過,陳逸沒說半個“不”字,相反他還舉雙手錶示歡迎。

畢竟一個人禁足是打入冷宮,兩個人就是抱團取暖了。

若是還有四名甲士守著,那便說明蕭家很看重他,是在保護他。

開玩笑,他連一個都打不過,哪用得著四個?

這時,小蝶翻翻被褥,抬抬桌腳,疑惑問道:“姑爺,你把那首反詩藏哪兒了?”

反詩?

不愧是你,精通貼臉盯梢術的小蝶姑娘。

這詞兒擱清初康熙、乾隆年間能讓人牢底坐穿等著秋後問斬,運道差點還能混個誅滅九族。

陳逸一邊抄寫蕭氏家規,一邊木著臉道:“小蝶啊,有沒有可能姑爺我沒寫過那詩?”

“不可能!”

小蝶單純歸單純,但腦子很好用——記憶力十分出色。

三個呼吸間,她嘴巴開合七八十次,將那首《蜀州吟·入贅蕭門》背得一字不差。

咬字清晰,聲音乾淨透亮,相聲名家聽到都得給她磕一個,求著她拜師。

聽完,陳逸倒打一耙:“你詩才不錯,但比我還差點兒。”

小蝶急了,“哎呀姑爺,明明是你,不是我。”

“你詩名都是入贅蕭門啊。”

陳逸眼皮一翻,你重點抓得很準啊,小蝶姑娘。

見他不說話,小蝶打了勝仗似的雙手叉腰,小臉繃緊,嚴肅的說:“姑爺,有我盯著,你別想跑。”

“好好好,不逃……”

陳逸暫時沒打算跑,尤其在得知有人想害他後。

即便要跑,也得等他有一定自保能力才會考慮。

而且這段時間以來,他發覺待在侯府也不錯。

他一個文弱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輪不到他出苦力,額外還有吃有穿有人伺候,簡直就是他這種當過幾年牛馬的夢想生活。

若是日後解除禁足,他能一直這樣做個閒散贅婿,喝茶、釣魚,悠閒度日,仔細想想沒什麼不好。

“姑爺,你是不是在想著逃呀?”小蝶見他擱那兒樂呵,警覺性拉滿。

陳逸收回心思,將抄好的一篇家規放到一旁,頭也不抬的說:

“我在想晚上大廚還會不會做牛肉,中午那盆都被某隻小豬吃了。”

小蝶臉上一呆,繼而嬌羞的低下頭,扭捏道:“姑爺,我不是小豬……”

她最多就是胃口比較大。

可是這不能怪她呀,要怪就怪……姑爺。

沒錯,都怪姑爺!

誰讓他總想著逃跑,害她從春荷園到相鄰的佳興苑找大小姐。

跑了幾個來回呢。

體力都耗完了,自然吃得多些。

陳逸抄完一篇,接著拿過張雲松紙,促狹道:“豬小蝶姑娘,你最好不是。”

“哎呀姑爺,你別亂改我名字呀,好難聽的……”

這些天相處下來,陳逸早就摸清了小蝶的吃貨屬性。

若不是因食利誘,估摸著他現在還像剛開始那樣,被小蝶整天埋怨著。

說他逃婚害苦了二小姐和蕭家,還害得老太爺病重,說大魏九州三府都傳開了,還說連小兒都換了新童謠。

——什麼驚鴻女,逃婚郎,金玉良緣原是夢,蕭府從此是笑談之類的。

不知道誰這麼有才。

閒扯幾句之後。

陳逸見小蝶沒了聲音,便抬頭看了看,不由一樂。

只見她兩腿併攏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手肘抵著膝蓋託著腮,已然進入睡眠狀態。

眼睛半眯著,嘴角流著口水,腦袋瓜子時不時點兩下,看著還怪可愛的。

“小蝶這丫頭性格蠻好,沒心沒肺沒壞心眼兒,這要是我夫人,以後日子一定很有趣。”

其實陳逸挺感激小蝶的。

如果不是小蝶這些天陪著說說話,他沒那麼快熟悉這個世界。

興許還會覺得侯府裡的人都不近人情。

實際上呢,多數人還不錯。

這點兒從小蝶身上便能看出一二——若是家規森嚴或者主家之人嚴苛陰狠,必然不會讓她有這般天真純良的性情。

不過蕭府人是不錯,卻早已不在巔峰,反而正一階一階的走下坡路。

蕭老太爺年事已高,常年戍邊征戰讓他身體傷病不斷,否則也不會因他逃婚而昏倒。

老夫人年前過世。

而夫人蕭驚鴻的父親和幾位叔伯,也因戰事死得死殘得殘,連她母親和幾位嬸嬸都是如此。

跟楊門女將似的。

如今家裡大小事務都由大小姐蕭婉兒掌管,幾個旁支幫襯著,像二老太爺家的嫡子嫡孫等等。

另外嫡系一支還有位小侯爺,名叫蕭無戈,聽說一直在府裡學堂讀書,想必也是位才學兼備的書生。

至於夫人蕭驚鴻,小蝶少有提起,像是很怕她似的,每次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陳逸心說不會和前身瞭解的一樣吧——江南府小道訊息說蕭驚鴻身高八尺,體壯如牛,眼如銅鈴,毛髮旺盛……

應該不會,一定是好事者以訛傳訛。

畢竟敢取“驚鴻”二字做名字,即便沒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那麼美,總得沾點兒邊吧?

想著這些。

陳逸又抄完一遍家規,揉了揉酸脹的手腕,抿了口春茶便靠到椅子上休憩。

不一會兒也跟著打起瞌睡。

春困秋乏夏打盹,不外如是。

……

恍恍惚惚間,陳逸聽到有人叫他,聲音軟糯,帶著江南水鄉的柔弱勁兒。

他樂了,睜開眼睛。

便看到一位張飛似的粗獷女子站在床邊,粗聲粗氣的說:

“夫君,你醒了,咱們倆該洞房了,等著急了吧?”

陳逸笑容凝固,傻愣愣的看著她,喃喃道:“二弟,你認錯了,我是你大哥劉備啊。”

“什麼劉備曹操,都不如今夜良宵,走你!”

然後陳逸就被她按在床上搖啊搖啊搖啊搖啊……

“姑爺,醒醒,該吃晚飯了。”

陳逸猛的驚醒,待看到小蝶後,他才後怕似的擦了擦腦門上的虛汗。

娘咧,還好是夢。

“姑爺,做噩夢了嗎?”小蝶關切的問道。

見他點頭,小蝶不知從哪兒找來一隻鈴鐺。

繞著他一邊走,一邊敲響。

叮鈴叮鈴裡,小蝶唸唸有詞:“妖邪退避,魂靈不散,妖邪退……”

陳逸覺得有趣,問道:“你哪兒學來的?”

這種活兒可不是一個丫鬟能隨意整的。

“以前我見老夫人,就是這樣給無戈少爺驅趕噩夢妖邪的。”

小蝶停下來,臉上重新掛上笑容,“姑爺,這很靈的,自那以後,無戈少爺就再也沒做過噩夢。”

“希望吧……”

陳逸想起剛剛的噩夢,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忍不住問:“小蝶,你老實回答我,夫人……就是二小姐漂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