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閒從一片陰影中狼狽地摔了出來,重重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沾滿了灰塵和碎石。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動作不緊不慢,彷彿只是不小心在自家後院摔了一跤。

然後,他抬起頭,正好對上杜仲和沈璃那兩張寫滿焦急的臉。

“許大人!”杜仲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上下打量著他,“你跑哪去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這破佛像給吃了!”

沈璃也鬆了一口氣,她一直緊握著劍柄的手,指節都有些發白了。

許閒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袍,臉上掛著一副人畜無害的無辜表情。

“唉,人有三急。”他嘆了口氣,指了指身後那尊巨大的佛像,“解手的時候發現廟後有個老鼠洞,就想鑽進去看看,誰知道那洞不結實,塌了,差點沒把我埋裡面。”

這個解釋,漏洞百出。

杜仲和沈璃都半信半疑。什麼老鼠洞能把一個大活人吞進去,還搞出剛才那麼大的動靜?

但看到許閒安然無恙,他們懸著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杜仲還想再問,卻被沈璃一個眼神制止了。

許閒沒有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走回到火堆旁。

他撿起一根燒了一半的樹枝,坐下來,一下一下地撥弄著跳動的火焰,火星濺起,在他平靜的臉上明滅。

剛才那地底的生死一刻,那吞噬了數十萬生靈的恐怖祭壇,那狂暴的能量內爆,都彷彿是一場與他無關的幻覺。

整個破廟大殿,再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只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和殿外呼嘯的夜風聲。

這份極致的淡然,這份對驚天秘密的徹底無視,成了一根無形的繩索,死死勒住了另一個人的脖子。

拓跋玉。

他一直背對著眾人,站在那尊巨大的佛像前。

此刻,他緩緩轉過身。

月光下,所有人都看清了他臉上的神情。

那不是震驚,也不是疑惑,而是一種混雜了驚駭、恐懼,以及最終塵埃落定的瞭然。

他沒有看許閒,而是抬起頭,怔怔地望著那尊佛像。

原本悲天憫人的佛陀,雙眼的位置,出現了兩道清晰的,從眼角一直蔓延到臉頰的巨大裂痕。

一道是鳴蛇劍刺入留下的冰裂。

另一道,是許閒逃出生天時撐開的破口。

那是地宮毀滅唯一的證據。

“你……”

他的喉嚨裡,擠出一個沙啞乾澀的音節。

“……都知道了?”

許閒頭也沒抬,依舊專注地撥弄著火堆,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知道什麼?”

“知道這廟的工程質量不過關嗎?”

“噗——”

拓跋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再也站不住了,雙腿一軟,頹然地坐倒在地。

他雙目無神地望著跳動的火焰,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靈魂被抽離的空洞狀態。

杜仲和沈璃都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出聲,只是警惕地看著這個精神狀態明顯出了問題的北魏皇子。

破廟裡,死一般的寂靜。

......

第二天,天還未亮,一行人便再次上路。

氣氛,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凝重。

杜仲不再插科打諢,只是悶頭趕路,時不時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瞥一眼走在最前面的許閒。

沈璃依舊警惕地護在側翼,但她握著劍柄的手,比平時更用力。

而拓跋玉,則徹底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他不再說話,不再看路,只是機械地跟著隊伍,雙目空洞。

隊伍在一片壓抑的沉默中,行至一處狹窄的官道。

官道兩旁,是遮天蔽日的茂密樹林,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只剩下斑駁的光點落在地上,周圍安靜得連一聲鳥叫都聽不見。

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人在低語。

突然,異變陡生!

數十道黑影,毫無徵兆地從官道兩旁的樹林中暴起!

他們身著夜行衣,手持淬了劇毒的烏黑短刃,身法詭異,落地無聲,像一群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悄無聲息地撲向眾人。

“有埋伏!”

沈璃的反應最快,秋水劍鏘然出鞘,清亮的劍光劃破林間的昏暗,護在了最前方。

然而,對方為首的一名刺客,身法極其飄忽,整個人彷彿沒有實體,只是一道在光影中不斷扭曲的鬼魅。

沈璃一劍刺出,劍鋒卻只穿透了一道殘影。

那刺客的身形,已經出現在她左側三尺之外,手中的短刃,帶著一股陰冷的勁風,直刺她的肋下。

七品高手!

沈璃心頭一凜,劍招變幻,大開大合的劍法全力施展,劍光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試圖將對方籠罩。

可那刺客滑得像一條泥鰍,總能在劍網合攏的前一刻,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脫身而出。

沈璃的劍法雖然精妙,一時間竟完全捕捉不到對方的身影,反而被那神出鬼沒的身法,逼得連連後退,陣腳微亂。

就在沈璃被死死纏住的瞬間,另外幾名刺客,已經繞過了她的防線,目標明確地撲向了隊伍中看起來最弱的杜仲和許閒。

“我靠!”

杜仲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就要拔刀,可對方的速度太快,他剛握住刀柄,三柄閃著幽綠光芒的短刃,已經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

就在那短刃即將刺入他身體的瞬間,一隻手,不緊不慢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向後輕輕一拉。

杜仲只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向後飄去,那三柄致命的短刃,堪堪從他的面前劃過,凌厲的勁風割得他臉頰生疼。

幾乎是同一時間,許閒的腦海裡,一道清脆的提示音,驟然響起。

【叮!檢測到可共享目標“杜仲(六品)”】

哦豁?

還有這種好事?

許閒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共享。”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確認。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那幾名一擊不中的刺客,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再次撲上,手中的短刃化作一片死亡的寒光,從四面八方,籠罩了許閒。

面對這必殺之局,許閒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的身體,彷彿只是隨意地,向左側憑空橫移了三寸。

動作慵懶,寫意,甚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然而,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三寸距離,卻讓他恰到好處地,躲過了所有的攻擊。

數把淬毒的短刃,幾乎是貼著他的衣角劃過,卻沒有一片衣角被割破。

他就像是在自家後院裡悠閒散步,閒庭信步之間,所有的致命攻擊,都詭異地落在了空處...